“无妨,该如何就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星阑接着又道。
洛衾睨了她一眼,却又觉得这的确像是魏星阑会做的事,这傻子向来与常人不同,时常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白云降上落雪更密,风也大得很,将衣袂吹得唰唰作响,即便是身上披着狐裘也挡不住半分严寒。
那鬼哭狼嚎的风往袖口里钻着,冻得浑身骨骼生硬。
魏星阑挡在洛衾面前,径自捏住了她的手腕,把人往山的另一面带。
避开了风口,也似乎没有那么冷了,就连步履也迈得更稳了些。
洛衾回头朝来路望去,只见厚重的雪中露出了木牌的一角,那木牌上隐隐还写了字,俨然是块灵牌……
“这里……”她话音一顿,忽然不知该怎么问。
魏星阑回头对她道:“我先前与你说过,北寒中德高望重之人,走后才能葬在此处,可此地造碑甚难,只能以木牌代碑,并不是不敬重之意。”
洛衾了然,“原来如此。”
她方才还疑惑,若是名望高的人才能葬在白云降上,为何她又能在此处看见如此……寒碜的木牌。
绕到山背时,放眼便能望见小如瓢虫的天殊楼,楼前的双塔尖细入云,青白两色的屋瓦楼墙宛如玉石,那弯弯绕绕的回廊全然落入眼底,所有路径一目了然,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洛衾看得正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魏星阑在她的身后道:“霜儿,回头。”
她回头时便见魏星阑出掌将堆高的雪拍得簌簌震起,一块半人高的石碑顿时露了出来——这雪哪是堆高的,分明是里边埋了物什。
石碑上字迹深刻,是用刀一下一下划出来的,边上还有些许划出了界的刀痕。
叶子奕和洛明婉的名字刻得遒劲有力,却又不显张扬,一撇一捺的,似乎将这两人的一生都写尽了。
石碑的边缘还刻着些许云纹,虽不如巧匠做得精致,可显然也用心良苦了。
“我刻的,去城里找工匠学了几日,回来照模照样地刻了一块,学艺不精,还望叶叔和明婉夫人莫嫌弃。”魏星阑笑了一下。
洛衾愣愣看着,目光将墓碑上的字迹勾勒了数遍,心似被猛地撞了一下,骤然跳停了一瞬,“你……何时刻的?”
魏星阑思忖了片刻,“从逍遥城回来,我听闻叶叔和明婉夫人遇害,还未来得及看一眼,楼中长老已将他们葬下,我来时见此处连碑也没有,便急急忙忙刻了一块,再冒着雪背上山来。”
洛衾沉默了许久,那时她们年岁甚小,冒着雪将这石碑背上白云降无异于自寻死路……
魏星阑为他们做得越多,她越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眼尾顿时红了起来,眸子像是浸了水一般,她还没来得及哭出来,一旁站着的人忽然道:“你别担心,当时我为你说了许多好话,还替你多烧了份纸钱。”
洛衾简直要气笑了,这人连安慰人也不会,果真是个傻的。
满心的苦楚顺着脊骨爬上了脸颊,酸了鼻尖,红了眼眶,就连头皮也发麻着,浑身不能动弹。
她怎么也不能忘的人,被她忘了足足八年,这八年里,她连听见这两人的名字,心里都并无起伏,像是连萍水相逢的路人也算不上般。
如今苦楚满心,像是将昔日的都补了上,她张着嘴似是涸辙之鱼,细细地吸着气,又不知所措的。
她怎么敢忘……
洛衾忽觉得脸颊一湿,竟是眼泪滑了下来。
她怎么敢忘!
可她却真真忘了那么久,如今才匆匆来看了一眼。
魏星阑站在远处,朝洛衾勾了勾手指头,“霜儿,过来。”
洛衾浑身僵着,一抬腿就朝魏星阑走了过去,她眼看着魏星阑跪在了碑前,还缓缓磕下了头,这才回过神来,双膝一弯也跟着矮下身去。
“叶叔,明婉夫人,我带霜儿来看你们了。”魏星阑说道,声音里连半分戏谑调侃也不剩。
洛衾把头抵在了雪上,久久没有抬起来,直至一只手钻进了雪里,把她的额头虚虚扶着,她才缓缓直起了身。
身边那人将嘴角提了提,“我每年都会来,若是闲来无事,便多来几回,前些年我在这埋了两坛叶叔爱喝的秋露白,想来现在应该更香醇了,我这就去挖出来,你陪他们说会儿话。”
洛衾微微颔首,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想说的话着实太多,真来到了这儿,却不知该从何开口了,在魏星阑将酒坛子挖出来的时候,她才低着声说了一句,“是孩儿不孝。”
这声音快低到了泥土里,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叶子奕和洛明婉听。
魏星阑提着酒坛走了过来,一路留下数个深深浅浅的足印,她一边拍开了封泥,扯落了扎着褶叶的细绳,坛口随即露了出来,芬芳醉人的酒香四溢,和周遭的松木冷香混在了一块。
洛衾循着气味朝她看去,细细一嗅,确实是秋露白的味儿。
魏星阑说道:“这酒我早就想让你尝尝了,可一直忘了。”
“挺香。”洛衾赞赏道。她鲜少饮酒,喝了酒剑就不稳了,容易误事,可这酒是真的香。
那拎着酒坛的人却别有深意地道:“这酒太烈,如今不能给你喝,闻闻就好了。”
洛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