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羽没有作答,因为她一双眼睛都凝视着桌上的那个匣子。
六年了。
六年间她从未触碰过有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东西,她以为只要自己放下了,便再也不会因为这个人而在心中掀起半点儿的波澜。
可事实上……
端木羽伸手按在了匣子上,然后慢悠悠地打开了那个匣子。
匣子里摆着的东西很小,很多,很凌乱。所有的东西都毫无章法地堆叠在了一起,可纵使这样,端木羽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里头的一支生锈的箭头,上面刻着简单的一个“羽”字。
吕湘儿是吕太后的侄女儿,所以她打小就经常入宫来。而端木羽因为母妃早早过世,一直都被寄养在吕太后身边,所以她们俩经常见面。
而吕太后因为心系端木晴,对端木羽很少管教,也就造就端木羽打小性子就野,成天不干好事,所以受罚那是经常的事情。
不过说来也真是巧,端木羽次次受罚,吕湘儿次次都会来捧场。这倒霉样子被人看多了,自然而然也就熟悉了。
端木羽比吕湘儿大一些,按照规矩,吕湘儿应该喊端木羽一声姐姐才是。可偏偏那丫头嘴硬的很,不论端木羽怎么哄骗,她却从来都没开口喊过端木羽一声姐姐。
“满打满算,其实你才比我大了十天而已。”吕湘儿生的娇小,却总爱在端木羽面前,叉着腰摆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端木羽笑她在外人面前总装乖巧,而这话一说出口,不免就换了吕湘儿的一顿锤。
后来端木羽想了个法子,便和吕湘儿说,“十天那也是比你大,了不得我只当你的小姐姐。”
可纵是如此,吕湘儿也从未让端木羽如愿过。
因为吕湘儿总说,“你是因为你母妃身子不好而提前生产了,而我是因为我个头太大,娘亲生了我两天才出世。事实上,咱俩一边大的。”
端木羽说不过她,于是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后来,端木羽为了方便见吕湘儿,再加上她也属实不是那种
会安分呆在宫里的性格,所以便自请了一个武将的差事。而那时候,戚锦文也正好在同一个营地当差。
于是他们三个人,一来二去便混熟了。
吕湘儿喜欢骑马、射箭、打猎。可吕家姑娘得有个正经体面的事儿,于是她便被吕柏凝安排去了私塾当个教书先生。
而那时候吕湘儿最常说的就是,“那群小孩烦人的很,我多想和你们俩一块儿出去玩啊!”
端木羽看得出吕湘儿不开心,于是便撺掇戚锦文去顶了吕湘儿的课,然后她便带着吕湘儿偷偷出去玩。
为这事,他们仨被训了很多次。
可如今回忆起来,却偏偏是那段时光最为惬意和潇洒。
端木羽在那匣子里翻找了一下,有那时候她们瞎刻的木雕,有她们编的花绳,好看的永远都是吕湘儿编的,而那难看的……肯定就是戚锦文闲着没事跟着瞎胡闹做的了。至于端木羽——
那时候她没吃饱了撑着,没偷摸剪断他们俩编的东西便已然是大幸了。
回忆年少时光,多有不羁和疯狂。
但那样的岁月,美好却又是短暂的。
女儿家到了适婚的年纪,便会迎来许多莫名其妙的人来拜访。而那时候吕氏一心想着把端木羽嫁出去,便可以免得心烦了,于是她便格外殷勤地让人安排端木羽去相亲。
可那群人也真是倒了霉,不是被端木羽当场打趴下,便是在去与端木羽赴约的路上被人打趴下了。
总之无一能够幸免。
“小羽,你这成天让戚锦文帮你去揍人,不太好吧。”
那一日,风和日丽,吕湘儿如约将端木羽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了出来。
端木羽抱着吕湘儿,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默默地看着风掠过,发丝飞扬,吕湘儿的唇瓣动了又动,可那一瞬间,端木羽却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因为她心跳的飞快,然后……
她鬼使神差地亲了一口吕湘儿的侧脸。
不要问她为什么会那样做,因为那一瞬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只知道春天的景色很美,身前的吕湘儿很美,她的身体很软很香,就想这么靠过去。
然后忽然之间,吕湘儿勒住了马。
她回过头看了端木羽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将端木羽踹下了马。
“端木羽,我看你是皮痒了!”吕湘儿坐在马上,她虽然一身娇柔女儿的打扮,却掩盖不去她的飒飒英姿。她大笑,“我先去找锦文了,你就慢慢跑着去吧!”
话音落下,吕湘儿策马离去的瞬间,端木羽才终于发现,她的心好像被那个女人给带走了。
而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她总想尽办法地借故找吕湘儿,不是因为她自己贪玩儿,而是因为她仅仅想要吕湘儿待在一块儿,想看她笑,看她闹,看她……
只要能呆在她身边便已经足够了。
直到那年夏日午后。
端木羽捧着冰西瓜去找吕湘儿一块儿避暑,俩人穿着宽松的纱衣躺在阴凉处,看着风卷过纱缎,再看着几步之遥的地方骄阳似火,她俩吃着冰西瓜,昏昏欲睡。
可就在这时——
“小羽,我要入宫了。”吕湘儿躺在那儿,食指绕着轻扬的纱幔,漫不经心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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