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还有娘子也这般严格不是么?”
唐枝没好气地翻了她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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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孤山一条小舟从岸边悄然划出,小舟在烟雨中飘至湖岸。林逋施施然地从小舟上下来,又神态自若地掸了掸衣裳上的雨珠,这才往山中石路走去。
他隐居西湖已经数年,平日最大的爱好便是写诗以及遍访西湖周围的寺庙,和僧人朋友们以诗相往来。
今日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灵隐寺外,却见一小亭子里有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相会。本意欲避开,然而他靠近了些才发现男子似乎正在作画,而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则在研墨。
他心中暗笑自己错将琴瑟和鸣的夫妻当成了私下幽会的未婚男女,因着发现对方已经成婚,他倒是不必避嫌了,径直地走过去看那年轻男子作画。
长三尺(90厘米),宽两尺(60厘米),洁白柔韧的纸上绵延山林立在烟雾迷漫、浩渺空旷的西湖纸上,一座宝塔在山林、烟雾间若隐若现,随着笔墨的巧妙运用,空灵的湖面、庄严的宝塔与郁郁葱葱的山林便形成了巧妙和谐的对比。
林逋看得专注,不自觉地捋着胡子。
宋玉延因过于全神贯注没注意到身旁多了别人,倒是唐枝注意到了,可是她只是看了林逋一眼,并未开口打扰作画者与赏画者。
直到灵隐寺的钟声敲响,宋玉延的画笔顿了一下,尔后收起笔,她才注意到正在围观的中年男人。
林逋也被那钟声给拉回了思绪,他抬眼看着宋玉延,却见后者朝他行了礼。
林逋问:“小郎君如何称呼?”
“晚辈姓宋,名玉延,字录方。”
“录方小郎君这画的可是西湖之景?”
宋玉延不卑不亢:“是也不是。”
林逋笑道:“这画上只有一半景致乃眼下的景,余下的一半,如那宝塔,怕是录方小郎君所说的‘不是’了吧?”
宋玉延微微一笑,道:“先生慧眼。”
那座塔便是雷峰塔,历史上建于宋太宗继位的第二年,是吴王钱俶所建。然而由于周世宗郭荣没有按照原定的轨迹死去让赵家上位,故而吴国境内也发生了一些小的变动,比如这座后世赫赫有名的雷峰塔便没有建成。
宋玉延完全是按照记忆中的雷峰塔画成的,也不知道是否会被人说是画蛇添足。她看得出这位大叔是个文人,就他这性格的文人雅士,宋玉延认识的便不下四位。
林逋捋了捋胡子,吟道:“天竺横分景色宽,孤山背后泊船看。林藏野路秋偏静,水映渔家晚自寒。拂拂烟云初淡荡,萧萧芦苇半衰残。舂锄数点谁惊起,书破晴云粉字乾。”
宋玉延微微一惊,她估计自己是遇到什么大文豪了。便提笔写下这首诗,随即觉得还差了点什么,问道:“敢问先生大名?”
“林逋,字君复。”
宋玉延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而能让她耳熟的文豪必然是出现过在语文课本上,又或者被身边的友人频繁提及的人物。
仔细回忆了片刻,她猛然惊觉:“先生便是写下‘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那位林先生?”
这首《山园小梅》是后世读者最为称赞的咏梅诗之一,可以用“朗朗上口”来形容了。在宋玉延与杜衍等人往来时,也曾听过这首诗。
当然,林逋在教科书里更出名的还是一首《相思令·吴山青》,只是宋玉延不清楚林逋是否作出了这首小词,故而她不敢贸然念出来,否则翻起车来就不太好看了。
林逋似乎并不意外宋玉延知道他的名字,毕竟他知道自己虽然隐居西湖,可还是挺有名气的。
“是我。”
基于对大文豪的钦佩,宋玉延又朝他行了一个郑重的见面礼,又说了些“早有耳闻”之类的拍马屁的话。
林逋觉得她还挺有趣的,来向他求学的人很多,各种各样拍马屁的话他都听过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玉延的马屁就显得动听些。大概是她的画入了他的眼吧!
正当俩人聊着的时候,笋儿与饼儿也从灵隐寺出来,寻到了她们。饼儿并不在乎亭子里有谁,她高兴地跑到唐枝身边去,然后挂在她的身上道:“唐姐姐,上香好累啊,以后都不想上香了!”
唐枝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问道:“上香怎么累了?”
“磕头嗑得累,那寺里有好多佛殿,烈婶说要逢佛必拜,于是就拜了佛祖、菩萨、十八罗汉……”饼儿掰着指头算道。
“既然这么累,下回留下来作画吧!”唐枝道。
饼儿乍一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她大哥说的,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了她大哥一眼,见她正在跟一个大叔闲聊没有注意到她,才矢口道:“上香其实也不是那么累,毕竟最主要是心诚嘛!”
唐枝知道宋玉延可不会放任饼儿这么散漫下去,想了想,便道:“你叶子姐姐说,待你大哥回去,她会交五幅画、三件竹雕给你大哥检查。你大哥说你叶子姐姐进步神速,相信不出一年,便可到达门槛了。”
饼儿:“可是叶子姐姐平常不是常与我出去玩吗?”
饼儿觉得不科学,为何叶子姐姐也是常常玩乐,可是功课却从未落下呢?
唐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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