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烟心中大喜,她激动地问道:“那……那首……诗……云深不知春欲晚,十里烟波共兰舟……那幅画又是怎么回事?”
“先帝好画,一时兴起画了这幅寒舟图,当日我见后,称赞先帝画功精进,他高兴极了,便在上面题了这两句。”孙云娘摇了摇头,她一步走近了孙不离,后面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后来,此画不翼而飞,先帝因此怏怏多日,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开始画《四海烛龙图》,想着画成之日,能哄龙颜大悦,换我一个自由身……”说着,孙云娘俯身看孙不离,“先帝的画,是你拿的吧?”
孙不离倒抽一口凉气,“妹妹,哥哥从不害你,怎会做这样的事?”
孙云娘摇头冷笑,“你不害我?你是害得我好惨!”说到悲愤处,她狠狠地揪住了孙不离的发髻,猛地一扯,“那日你我一起奉诏画春年图,先帝突然驾临,我上前迎先帝之时,腿弯上突然一麻,竟被先帝扑倒在地……你知道萧别就在外面,是不是?你还故意带着内侍们退下,害他误会,是不是?”
孙不离被她揪扯得生疼,奈何左右都被人死死扣着,动弹不得,“没有!妹妹!我若真是这样,又怎会把她养大成人?”
“是养大成人么?”孙云娘终是松开了孙不离的发髻,反手一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很是清脆,“她与我有何区别?小渔村与牢笼何异?你们不就是想拿着她来威胁我么?好哥哥啊,《四海烛龙图》就是一幅寻常祥瑞图,你们处心积虑地让我再画一幅,故意神化这图中的神异,图的不就是魏王殷东海的君临天下么?”
孙不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反倒是怒声道:“你们父女二人有把我当成自己人么?爹他那手画技全部都传给了你!我可曾学到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断我前程,我就不能另谋前程?”
孙云娘失望地摇头,“爹从来没有藏过私……”
“那为何你就比我画得好?”孙不离是半句话都不信的,“爹一定藏了私!一定!”
孙云娘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甚至连带手链也甩到了孙不离的脸上——他嘴角出血,半边脸庞红肿一片。
“爹教你的时候,你听了多少?我幼时在家认真临摹之时,你又在外荒废多少时光?人若蠢顿,就多花心思,勤能补拙。你生出这些坏心,气死爹爹,误我一世,坏我儿一世,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孙云娘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又一脚踢在孙不离身上,“没有谁是天生奇才!”她伸出了她的手,捏笔的那些地方,皆有一层厚茧,“你看看你的手,再看看我的手,画师二字,你自己掂量,你到底配是不配?!”
孙不离噤声不语,不敢相信听见的每一句话,更不敢正视孙云娘的手指厚茧。
尉迟容兮偷偷打量了一眼谢南烟脸上藏不住的喜色,她知道她此时想做什么,她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角,低声道:“回去吧,这里有我善后。”
“当真?!”谢南烟又惊又喜。
尉迟容兮点头,“嗯。”
谢南烟刚欲离开,便听见檐上响起一连串惨呼声——数十名弓箭手被人割喉抛下,黑衣白发的男子从檐上飞落,与他一同的数十名江湖好手便与府中的将士厮杀在了一起。
他剑锋染血,带着浓浓的杀气踏入了前厅。
随侍抽剑迎上,皆被他轻松格开,萧别通红的双眸死死盯在孙云娘身上,咬牙道:“你……还活着?”
孙不离看准了时机,终是挣脱了左右,顺势抖出了袖中的匕首,将孙云娘勾住,匕首顶在她的背心上,他自忖今夜只能拼死一斗了,所以局势越乱越好,“萧盟主!年宛娘将云娘囚禁多年,我好不容易……你!”鲜血从匕首上蓦然涌出,孙云娘竟往后一撞,任由匕首刺入了背心。
“萧别……你当年没有信我……今日我也不指望你信我……”孙云娘趁着孙不离失神的当口,狠狠撞开了孙不离,她颤然走向萧别,“是你对不起我……我从未负过你……”
谢南烟抽剑护在尉迟容兮身前,看准孙不离身形不稳的当口,踢起了地上的兵刃,钉入了孙不离的手臂之中,“拿下!”
孙不离吃痛惨呼,随侍出手将他一击劈晕,拖到了角落中。
萧别颤然指向孙云娘,厉喝道:“你再往前一步,我还是会杀你!”说着,他瞥见了谢南烟,“你也还活着?正好……今日一锅杀了!”
“孙……”谢南烟想去拦下兀自往前走的孙云娘,那一声“娘”不知能不能唤,该不该这时候唤?
孙云娘勾唇轻笑,一如年轻时的自己,她的心口顶住萧别的剑锋,手指握上萧别的剑刃,“画成之日,起居注宫殿大火,为何就这一本能抢救出来?!”
萧别怒声道:“住口!”
“我……以性命做证……她是你的亲生……女儿……”说话之间,她猛地往前一步,剑锋入心,鲜血从伤处瞬间侵染开来。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信你了?”萧别惨声厉喝,哪里还握得住长剑,他松手的当口,往前一步,将倒下的孙云娘抱入怀中。
孙云娘咬牙反手将身后的匕首拔出,猝不及防地狠狠戳入了萧别的心口。
萧别惊诧无比,想要松开孙云娘,却被孙云娘紧紧搂住,将匕首刺得更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