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却并没能继续维持下去, 因为马车刚在陆府外停下, 陆启沛掀开车帘便看见了门口挂着的白幡——这是府中有人逝去才会挂上的标识, 陆启沛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死的是谁。
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就连掀开车帘的手都在颤抖。
直到齐伯走了出来, 腰系白布脸色沉凝:“公子, 少主他……去了。”
陆启沛手狠狠抖了一下, 掀开的车帘就这样垂落了回去, 隔离了内外。视线所及的光亮随之黯淡了下来, 车厢里也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沉幽暗。
有那么片刻功夫, 陆启沛的脸色苍白无比, 脑海里也只剩空白一片——她想她还是伤心的,哪怕是她亲自下的手,哪怕姐弟之情早不复当初,可当真正面临这一刻时,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然后她又忍不住去想,前世她死后,陆启成得知消息时可曾有过一瞬的心痛后悔?
许是没有的吧。她也不后悔,可心口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在车厢里呆坐了片刻,也没有耽搁更多的时间,陆启沛很快收敛好情绪再次掀开了车帘。
齐伯还等在外面,表情是应有的哀伤。见陆启沛收拾好情绪再次露面,便将手里的白布也递了过去:“公子,节哀。少主是在梦中去的,当是无甚痛苦。”
不出意料的死法,但要说没有痛苦许是不尽然。陆启沛当初是没想过要折磨陆启成,但她因为不想做得太明显而选择了慢性毒,一日日的沉睡自是没什么痛苦,可醒来后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距离死神不断接近,却又是另一种精神方面的折磨了。
陆启沛这一月都没见过陆启成,也不知他最后的崩溃与疯狂。此刻听了齐伯的话她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而后下了马车,接过了齐伯手里的白布,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压抑着或许就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绪:“我去看看他。”
齐伯没说什么,引着她进了门,看见了已经布置好的灵堂。
陆启沛又看见了陆启成,他静静地躺在狭窄的棺椁里,面容平静神态安详,甚至就连脸色也还保持着生前的好气色。除了已经停止呼吸,几乎让人以为他仍在酣睡。
然而死了就是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生得与她一模一样的人了,也再没有了那个曾经声声唤她“阿姐”的了人了——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她不想死,所以她失去了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也失去了自己最后一个亲人。
陆启沛仍旧不后悔,但她的眼圈儿却在看见陆启成那瞬间红了。眼中薄薄的水雾凝聚,最终变成一滴泪珠滑落下来,砸在心里,涩涩的发疼。
祁阳收到消息时并不比陆启沛晚上多少,她关心陆家,探子传递消息也向来及时。
彼时她与陆启沛刚分别不久,尚在回宫的路上,骤然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便叫停了马车。
芷汀正与她同乘,见祁阳叫停了马车,便问道:“殿下,要去陆府吊唁吗?”说完没等祁阳回答,便又劝了句:“陆公子刚才回去,现在登门许是有些早了。”
然而祁阳听罢却只瞥了她一眼,旋即开口吩咐外面的车夫道:“掉头,去荣华街。”
外面的车夫闻言立刻调转了马头,对于公主殿下的吩咐没有半点犹豫。而车厢内的芷汀听到这样的吩咐却是愣了一下,因为荣华街距离陆府很远,是京中有名的商铺汇聚之地。
殿下这架势,不像是要吊唁,反倒像是要去逛街的?!
芷汀偷偷看了眼祁阳,意外发现公主殿下的心情似乎不错,唇角竟还带着笑……可这套路不对啊,心上人的弟弟死了,虽然不至于感同身受,可这笑着逛街又算是怎么回事?!
跟在祁阳身边多年,芷汀头一回觉得自家殿下心思难测。她为此小小的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殿下既不去陆府吊唁,便该回宫去了,这时候去荣华街做什么?”
祁阳懒懒的靠在车厢上,并不瞒她,唇角含笑的说了一句:“荣华街上有家烟花铺子不错。”
可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却让芷汀更懵了,小心翼翼顺着祁阳的话问道:“殿下想看烟花了?”
祁阳却冲她摇了摇手指,答道:“不,我要去买点爆竹,放了庆祝庆祝。”
芷汀终于被这答案说得窒息了,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殿下,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要不然就是她家殿下的心坏了——前脚跟陆公子你侬我侬,后脚听到人家死弟弟了却要放爆竹庆祝,她家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莫不是根本就在耍着人玩儿?!
然而不管芷汀心里怎么想,脸色又是怎样的奇怪,却丝毫影响不了祁阳的决定。
她真去荣华街买了两串爆竹,又让车夫寻了个空旷的地方,亲手放得喜气洋洋。
虽然事后公主殿下自己也觉得这么做有些幼稚,可心情好却是真的——她对陆启成的憎恶早已经根深蒂固,不是前世一杯毒酒能够了结的,能见他再死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而且这人一死,横亘在她与陆启沛之间的阻碍,似乎又少了一层……
放完爆竹庆祝的公主殿下拍拍手,只觉神清气爽,然后转身上了马车就回宫去了。
芷汀则是满脸恍惚的跟了上去。她恍惚的跟在祁阳身后登上了马车,又恍惚的跟回了景晨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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