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说着说着似又黏糊了起来,太子听罢也将目光从炙羊肉上移开了——听着那两人在自己身后你来我往的对话,忽然间就对这些菜式全都失去兴趣了,甚至莫名感觉有点撑?
当然,撑是错觉,不过太子确实不想再听小两口腻歪了。他举起酒盏浅饮了一口,目光旋即移至殿中,决定将注意力放在丝竹歌舞上。
宫廷中的乐师舞姬都是最好的,丝竹声声,歌舞翩翩,俱是风情。
皇帝不开口,大殿中众人不敢交头接耳,目光多半也都落在了歌舞上。有偏好此道着,渐渐也看得入了迷,直到一道粗犷的男声打破了殿中平静:“这软绵绵的歌舞,也不知有甚好看。”
开口的当然是荣国使节,不过不是正使,而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他手里举着只瓷碗,碗中却不是饭菜,而是满满的一碗酒,说话间一仰头便饮尽了,又拎起酒壶摇了摇,颇为不满道:“你们梁国人也忒是小气,饮宴就准备这点酒,两碗不到就没了,真是没意思。”
殿中许多大臣脸色便不好看起来,倒是太子神色平静。他瞧一眼坐在上首的父皇,而后便对宫人吩咐道:“去取几坛酒来,每个使节都备上两坛。”
宫人退下,很快便重新抬了酒来,比水桶还大的酒坛,再是酒桶两坛也够喝了。
先前挑事的大汉撇撇嘴,自顾自拎起一坛拍开封泥便仰头痛饮,酒水落了满襟,粗犷豪野不见风仪。乍一眼看去,还当是到了哪家街头酒肆,全没了宫宴该有的体统。
梁国的大臣们越发不满了,陆启沛听到许多人嘀咕着“蛮夷无礼”云云。
荣国的正使却并不阻止,见大汉喝完又跳出了席位,挥挥手冲着一众舞姬道:“走走走,这软绵绵的歌舞有甚好看?不如让我表演来给大家看看。”
北地条件艰难,戎狄传统尚武,酒宴上也少见这些歌舞,倒是角抵颇为盛行。
大汉招呼同伴表演的也是角抵。若在荣国,这也并不算失礼,相反倒是为主人宴席添彩,是亲近友好的表示。然而两国关系并不融洽,大汉这一出头,显然就不仅仅是为宴席添彩了,众人从他神色中,更多看到的却是明晃晃的挑衅。
有那年少气盛的,见到如此场面,险些气得拍案而起。
但皇帝始终未置一词,荣国正使见闹得差不多了,也将那大汉叫了回来。而后他起身,冲着上位的皇帝俯身一礼:“陛下勿怪。我荣国儿郎肆意惯了,有些受不了宴席冷清,这才助兴一二。”
这话算是变相的指责了。皇帝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客随主便,使者竟也不懂吗?”
正使笑了笑,并不在这事上纠缠,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想引皇帝开口而已:“陛下见谅,是我等粗犷之人不懂歌舞。不过歌舞小道,也不打紧。只是几日过去,陛下不见我等,也不曾回应国书,我等亦不知今日宴席散后,何日再能得见圣颜……恕在下冒犯,我国陛下还在等着我等回去呢。”
这是要就国书上的条款讨个说法了,可在宫宴上这般说起,着实显得咄咄逼人——陆启沛看向对面的正使,他满脸真挚,可她却在他脸上看不到结盟和谈的诚意。
不止陆启沛,殿中众人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违和。可如果不是为了和谈,这些使节跑这一趟又是为了什么?闲得慌,跑来梁国蹭吃蹭喝吗?!
许多人心里泛着嘀咕,包括皇帝都有些看不懂这套路了。
不过不管对方打着怎样的算盘,肉眼可见的亏却是不能吃的,皇帝当然不可能答应那些荒谬的结盟条件。他望向荣国使节,目光威严睥睨:“那般的国书,使者以为朕会答应?”
正使不语,仍旧笑着,好似对皇帝话不置可否。
大殿里的气氛陡然压抑起来,最后还是太子开口打破了僵局:“使者应当明白,那般条件,我大梁是不可能答应的。且是你等主动前来,既要和谈,便不妨拿出些诚意来。”
正使闻言正要说话,袍脚却被人扯了扯。他低头看去,就对上了小少年带着倔强的脸,黝黑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正使无奈,又垂眸想了想,再开口便道:“荣国初立,尚需休养生息,我等自是带着诚意而来。只是国中众人,对梁国多有不服,国书条款便也不肯退让。”
这话说来虽然不客气,但好歹算是说到了正题,众人也不由得稍稍郑重。
接着就听正使继续道:“我为使者,带着这样的国书前来,也是为难。不如这样,陛下若是容许,两国不如比上几场,若是梁国更胜一筹,我等自是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议论纷纷,多是斥责蛮夷不自量力的。
祁阳趁着热闹又凑到陆启沛耳边,问道:“阿沛觉得,这些荣国人又在打什么算盘?”
陆启沛只觉一股热气喷上耳廓,让她不自觉往后缩了缩,而后才答道:“不知。可说什么比试,我只觉得这些荣国人好是儿戏。”
说完话便感到一股视线投来,她循迹看去,便对上了异族少年带着挑衅的目光。
第49章 他是为我而来
在对上谢弘毅挑衅目光的那一刻, 陆启沛便生出了一种感觉——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包括所谓的比试,恐怕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是陆启沛自我感觉太好,自视太高, 而是少年的情绪几乎不加隐藏。他对自己似乎有着满满的敌意与挑衅, 但真要论起来,却又不似陆启成那般, 全是昭然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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