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来得及思索这十个划痕是什么意思,便觉手腕一紧,回头对上涂老幺凉飕飕的话语:“十,十一姐,它它它……它娘的在动!”
李十一蹙眉,顺着涂老幺的手指看过去,见那妇人圆滚的下腹似裹了一团蛇似的,凸出来又缩回去,一下一下往外撞,好似要把那肚皮撑开。
李十一正要说话,便见涂老幺收回了手,狐疑地嘶一声:“怎的同我婆娘胎动似的?”
想起婆娘,涂老幺总算找回了些男子气概,腿肚子也不抖了,壮着胆子绕棺木左右瞧了两趟,一拍大腿:“明白了!”
李十一偏脸睥他,听他笃定地下了结论:“我挖开了这墓,被村里新丧的撞见了,见这风水同墓室不错,便将那原本的身骨搬了,填了自家的进来。这妇人的模样,怕是刚断气儿不久,肚子里头的娃足月了,此刻正要出来呢!”
他嘴一撇:“我守坟场好些年,见过一两回。”
母逝子活,新入土的孕身产子这事儿不算新鲜,李十一曾听过,可涂老幺说得未免太过简单,这墓怎样瞧都透着古怪。
她还未出声,便见涂老幺跳进棺木里,顶着提前敲门的为父之责,将妇人的衣裳扒拉开:“还不快来接生!”
接生?李十一嘴角一抽,欲喝止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将食指曲起,在右耳下方轻轻敲了几下,并未听到其余的动静,便停在了原地,才眨了几回眼,便听得耳廓内起了熟悉的响声。
咚咚,咚咚,咚咚——
那响声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大,仿佛有上百上千个脚步声一起踏来,震得她的耳膜如被剧烈敲击的鼓面。那声响愈来愈近,迫在眼前,李十一胸腔一滞,暗道不好,向涂老幺扬声道:“住手!”
涂老幺一把跌坐在地,并未回头,只怔怔地望着前方。
咚咚声刹那消失,平静得仿佛从未出现过,唯剩偶然滴下的水滴声轻轻一坠。
“啪嗒”砸在积水里的一瞬间,涂老幺木木地转过来:“出,出来了!”
他又转回头望着自个儿的手,粗糙的大掌握着一根藕节似的小腿,竟拽出了一个玉雕似的女婴,那婴儿不哭也不闹,睁着黑葡萄似的眼望着他,小嘴粉嘟嘟地吐着口水泡儿。
就这样一拽,便拽出来了?涂老幺看看她,又看看自个儿的手,匪夷所思。
李十一近前一瞧,女婴通体雪白,反射着氤氲的光线,似镀上了一层细粉似的清透。浑身无血迹,也未沾上羊水,甚至连脐带亦未同母体相连,乌黑的头发似湃在水中的木耳一样漂亮。
她有思想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十一。
李十一微微蹙眉,她愣了愣,也似模似样地将眉心堆起褶皱。
李十一讶异扬眉,她亦亦步亦趋地单挑了右边眉尾。
李十一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头,那婴孩竟也随之一顿,将幼小的脑袋往右方轻轻一靠。
李十一心里暗骂了句脏话。
“十一姐,”涂老幺见她一脸菜色,忍不住出声唤了唤她。
李十一撩起眼皮瞟他,见他左右嗅了嗅:“那香味……好似没了。”
第3章 叩棺门,问三声。
逼仄的空间霎时安静,这才显现出了些石墓的阴森同寒凉来。水声款动,圈着涟漪汩汩褪去,仿佛退潮一样拢向棺木后方。
积水四散,露出鱼肚白的石板地,临近棺材的角落里光芒一闪,被水洗过的烟枪散发着暗暗的亮泽。李十一眼神儿一亮,忙上前将其拾掇起来,还未直起身,便听得棺材里头咯咯作响,一阵阵地颤动起来。
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抽筋散骨,又似抽水一样剧烈而富有节奏性,正给女婴裹上布裳的涂老幺惊恐不已,脚一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却见李十一右手一撑,飞燕般翻身坐于棺椁边缘,执起烟管自兜里舀了一勺备下的熟糯米,手腕反转探身一扣,将指甲大的糯米严严实实地扣于妇人的眉心往上一寸之地。
她抿着唇,无名指一抖轻轻一敲,颤动的女尸立时停了下来,无声无息地躺于木棺内。
一袭动作做完,她棱角分明的下颌骨略略一收,不紧不慢抬起身子,长腿勾着棺木沿儿,将烟管架起来,于木材上干脆利落地磕了两下。
太……他娘的帅了。
涂老幺望着李十一撩起的眼皮和分毫未动的眉骨,扶着发麻的膝盖瞪着黄豆眼儿。
“粽,粽子?”涂老幺小心翼翼地问。
粽子乃道上的行话,指尸变的尸身。
李十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欲多言,只将烟管捏在手里,跃下石阶俯身拎起玻璃灯,示意涂老幺打道回府。
涂老幺撑着地面站起来,将女婴抱于怀内,便预备同李十一一齐上去。
右肩却被一根细长的烟枪抵住,涂老幺略退半步,见李十一望望他,又望望怀里的女婴,随即对他单挑了右眉。
涂老幺本能地将女婴抱紧了些:“不……不带?”
他扫一眼粉嘟嘟的小娃,实在舍不得搁下手。
李十一不怒反笑:“还了一个,又带一个,想三进宫不成?”
涂老幺瞪眼辩解:“这是个活娃娃,怎能一样?!”
“活的?”李十一嗤笑一声。
“活的!”涂老幺将女婴往李十一身前送了送,见她无动于衷,又捉起她的袖子将她的手按于婴孩胸口,略略施了力,“瞧,砰砰砰。您往衣裳里层摸一把,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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