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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日我对月思亲。”
    他在众人的眼神里将话换了:“有一晚我想婆娘想得睡不着,去院子里头打蚊子,见小阿九的窗户里头有个小人儿,不过两三尺高,二人在窗边说话。”
    “我仰头瞧了一会,脖子酸眼睛也酸,迷迷瞪瞪地回了屋,只当是发了梦。你说蹊跷,兴许竟是真的?”
    李十一无名指按着下唇,来回蹭了两下,沉沉思索起来。
    却听阿罗道:“若果真如此,我恐怕知晓缘由了。”
    众人抬眼看她,见她笑容温文,似一株舒展的兰花:“是否如我所想,尚需印证。”
    “如何印证?”阿音问。
    “令她开心一瞬便是了。”
    “她都快愁哭了,还开心呐?”涂老幺不认同。
    阿罗不置可否,将眼神扔给李十一。
    李十一低头瞧木桌,小腿却冷不丁被阿音拿脚尖轻轻一踢,阿音笑着抻眉:“咱们十一姐该不会说,不晓得怎样令她开心罢?”
    李十一扇了两下睫毛,举棋不定的犹豫将肩头轻轻一压。
    “哟,”阿音掏出绢子掩在唇边,偏脸同阿罗笑,“咱们前儿瞧的戏里那个负心人你还记得?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竟不同人有个交待。”
    她原以为阿罗要认同地捧个哏,却见阿罗抿一口茶,含着复杂的笑意望向她,反问:“是么?”
    毫无交待的,仿佛不只一个。
    黑幕倒碗似的扣下来,又大发善心地留了月亮和星辰,足够照亮迷途,也足够指引归人。门被轻轻重重叩响三下,曲指的手好看得似是价值连城的古物,可它的主人却紧张极了。
    以至于门被开启,见着宋十九时,李十一竟不晓得该说什么。
    她许久未与她独处过了,她隐约觉得随着宋十九的生长,自己与她关系的平衡木在微微晃动,她不再是稳坐上风的一方,她在宋十九的生分里瞧见了自己的弱势。
    “还未睡?”嗓子轻柔得像是讨好。
    “嗯。”宋十九垂头望着前方,伸手局促地撩了一把头发。
    几根发丝勾在指尖,她捻起来,在手上无意识地缠绕,一圈又一圈,好似在度量她与李十一的纠葛。
    头发缠得紧,将自己的指腹箍得白一道红一道,她讷讷地望着,没来由便有些鼻酸。
    她十分想扑进李十一的怀里,同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撒娇,可望着被勒住的手指,又硬生生地克制住。
    她觉得她便是没有分寸的发丝,李十一是手指。
    李十一伸手捉住她的手腕,问她:“发生了什么?同我说,好不好?”
    她原以为再没有什么比宋十九含着眼泪的沉默更令她难受,可下一刻宋十九惊弓之鸟一样收回了手腕,将双手背到后头。
    嗓子一瞬便梗住,她望着宋十九坐到桌边,双手拘谨地搁到膝盖上,说:“我……”
    她叹一口气,面庞压抑得厉害。
    李十一浅浅呼吸,在她瘦弱得不像话的身板里停滞了一秒,她终于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她要失去宋十九了。
    失去那个拎着水桶擦汗的火太阳,葡萄藤下赶蚊蝇的弯月亮,绕来绕去不知疲倦的花蝴蝶,同在她手心里闭着眼颤抖着说“我不喜欢李十一”的小骗子。
    李十一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温柔地看进她的眼里:“你怎么了?”
    原来低声下气并不是那么难,只要对象令你心甘情愿。
    她认真地看着她,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寸步不让的坚持,声音却轻得怕惊扰了面前的人:“从前那个宋十九呢?”
    花仍开花,星仍闪耀,世间万物,仍在以千千万万种方式爱着她,可她却没能依言捧出她的棺木,令她问一问她的生辰,听一听她的真心。
    “从前那个说,凭自己是个什么玩意,都要……”李十一顿了顿,“……的宋十九呢?”
    她的胸腔涨极了,突突突的,连呼吸亦不大受控,耳后烧得似架起了柴火,火光漫了一些在脸上。
    宋十九亦怔住,小口小口地吸着气,她感到李十一搭在她膝盖上的手在轻轻颤抖,幅度很小,但同她眼里隐约的清亮联结在一起,似在宋十九肋骨间拍打了惊涛骇浪。
    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什么?”
    “爱我。”
    李十一的羞涩终于进了眼珠子里,令她的睫毛也不堪重负,本能地往下压了压,勉力维持不被人窥的孤傲。
    爱我。她说。
    是补充,是准许,也是请求。
    有些话她并不想这样快说出来,她还不习惯将独来独往的生命交到旁人手里,但她没了法子,也不想再等。
    水到渠成四个字并不意味着时间,若有人拿铲子将沟渠挖通至你心里,便没有理由再将水流拦住。
    宋十九用力地眨着眼,胸骨一突,随后是咯噔咯噔的声响,似有一百台机杼在没日没夜地织布,编的是她七零八落的爱情,织的人是面前低眉敛目的李十一。
    期盼已久的事终于降临,带来的感受却不是如愿以偿,而是自我否定的难以置信。
    她看着李十一,呼吸一滞一滞的:“什么意思?”
    李十一将眼帘耷拉着,伸手拉住她的右手,将手指一根根嵌入她的指缝,而后将掌心贴上去,牢牢合拢。
    她抬眼看宋十九:“有些事,只能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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