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晚间,楚言和钟离云先各自回房休息,明早再来交换。内室中便只留下了阳沅冬和安陵雪,室内昏暗,为避免意外,除了容容躺着的平榻,此间再未置一物。他们进入内室都是脱了外靴,跪坐在草席上。
作为唯一光源的琉璃灯还在燃烧,谁也不知道容容何时会醒,所以必须时时照看,而这般枯坐着,也是无趣,安陵雪便与阳沅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所以,”客套话轮了三回,安陵雪也足够拉近了关系,才问道:“伯父为什么特意把我留下来?”
他们四人若是轮流,也当是她与钟离云,而阳沅冬与楚言一起才合适,且刚刚楚言不愿离开,也是阳沅冬百般相劝,才把人劝了回去,留下了并未表态的安陵雪。
也就是说,阳沅冬单独有话要同她说。
“我与楚言那孩子,虽为父女,却不相熟,与其单独相处,岂不尴尬?”他们两个今晚要在此守一夜,阳沅冬事先吩咐了果腹的糕点和解困的苦茶,现在刚好送了进来。
阳沅冬先给安陵雪倒了杯茶,又道:“而且,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安陵县尉。”
“伯父客气了。”安陵雪接过,谢茶也是回话,“请教不敢当,有事便问吧,晚辈自当知无不言,且您是楚言的父亲,是长辈,直唤我名字即可。”
安陵雪说得诚恳,也是心中真实所想。若说先前她还对阳沅冬的赌徒身份不待见,如今见她为容容奔走求灯,也多了几分敬重。
“好,雪姑娘。”阳沅冬待称呼取得了安陵雪的同意后,直接问道:“你与那位唤作钟离云的姑娘,是什么关系?”
安陵雪手一抖,刚拿起的杯子里,茶水溅了出来,望着滴落在草席上的水珠,安陵雪愣了一下,随即拂袖拭去,回道:“朋友关系,有什么问题么?”
虽然心存敬重,这件事安陵雪却不想对他坦白,阳沅冬是阳家人,而阳家是个什么样子,从阳老爷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们二人在一起本就不易,不必再找麻烦。
阳沅冬看她一番动作,待她收拾好了,才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二人格外亲密……”
安陵雪转头看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真是可怕。低头饮茶,收了原来的话,阳沅冬转而问道:“也罢,那我问你,楚言和容容……也是朋友关系?”
安陵雪淡淡收回目光,松了口气,回道:“她们应该算是朋友关系了。”安陵雪想,这次容容舍身救楚言,而楚言为其下跪求父,即使是出于愧疚,也足以说明她二人的关系确实不错。“不过她们以前倒是经常吵架的。”
两人天生不对付,嘴上功夫能吵个半死,不过虽然容容经常吵不过她,倒不见她厌烦,虽然容容每次都嚷嚷着要动手,却每次都被不会武功的楚言压制。这样看来,两人心里都清楚,对方的针对和嘲骂,都是走身不走心的。
这些事情是阳沅冬不知道的,他按照自己的所见所想,猜测道:“真的只是朋友么?为了朋友这么拼命?难道她们两个不会是……”顿了顿,“不会是在一起的关系么?”
他竟会问这些?安陵雪警然,随后想到,他的妻子楚夏有可能和她娘安陵如冬也是这样的关系,那他对此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不看好吧。若是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是女女之情让她的妻子离去,并且带走了他唯一的女儿。且不管楚言和容容究竟如何,反正绝对不能承认!
“我觉得没有吧,大家都是朋友,今天楚言或是容容换做我,也都会这么做的。”
“是么?”阳沅冬小声咕哝了一句,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安陵雪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就是挺好奇。不过,楚言是她的女儿,喜欢上了女人,也不奇怪。”
安陵雪僵了一下,他说的还真没错,楚言是不是一直喜欢女人她不知道,但楚言确实说过喜欢她的。但阳沅冬话里的意思是,夏姨是喜欢女人的?
而且安陵雪观察了他的神色,这话说得很自然,并无其他情绪流露,难道,他是知道夏姨和她娘的事情的?并且没有怨恨不满?
突然福至心灵,安陵雪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既然阳沅冬可以接受,那她是不是可以问问当年这段长辈间的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问一下么?”
“嗯?”
“伯父,”安陵雪稍稍偏身,与他对坐,“我是安陵如冬的女儿,你该知道,那当初,我们两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楚言与她讲了这件往事,但是说的并不清楚,只知道楚夏或许是倾心于安陵如冬,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与阳沅冬和离,独自带着孩子离开了阳家,住到了安陵家的隔壁。而楚言这番话的目的,是为了提醒她,安陵如冬为了保护楚夏而死,而她爹安陵辰知道这件事,因此痛恨女人间的感情,所以,果真如此么?
“发生了什么?”阳沅冬笑了一声,“两场败局罢了。”
安陵雪知道话还没完,静静等他说下去。
“当年——”阳沅冬抿了口茶,娓娓道来。
内室灯火跳动的一瞬间,阳沅冬的话也到了收尾的时候,火光弱了下去,安陵雪忙起身添了灯油,火光几下翻涌,终于恢复如初。安陵雪的心却久久没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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