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该怎么逃呀……”沈惜言不由得在晚风中捏了一把虚汗,紧张得要命。
“情急之下,小孩儿想起一早吃酥油饼的时候,包饼的报纸上写着今日有位剿匪凯旋的将军要带兵北上路过此处,按脚程算差不多快到了,只不过走的是另一条路,恰好马匪的信条又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于是他想了个一箭双雕的赌命法子,利用身形优势和自己的血迹,狂奔六里地,把追杀的马匪一路引至将军的面前,这时他已失血过多,终于倒在将军马下。”
“什么?”沈惜言一把抓住赵万钧的袖子,急切地问,“那他后来怎样了,还活着吗?”
赵万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这才想起来赵万钧讲的是自己,只是这情节太惊心动魄,他真当故事去听了。
他放开赵万钧被他揉皱的袖口,有些不好意思道:“九爷,你继续吧。”
赵万钧眼中却笑意更浓,他继续道:“为此,那将军半路上又立了仕途至关重要的一功,随后将小孩送去城里的大医院输血,走之前还留了封信给他,信上说他今后要想保家卫国,可去北平找他,他姓赵。”
“姓赵?你也姓赵!”
“嗯,他是我义父。”
沈惜言只知赵九爷是个厉害人物,经历恐怕也不会简单,只是没想到他才十岁便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尽管赵万钧当时平安脱险,可沈惜言还是心有余悸:“那万一赵将军那天闹肚子启程晚了,又或是干脆换了条路走,怎么办?”
“那今儿就没人帮你找项链了啊。”
“啊……”
沈惜言还以为赵万钧有其他精妙绝伦的脱身之法,没想到是破釜沉舟。不过当时形势如此紧迫,又死了那么多人,即便是身经百战之人也未必能有以身诱敌的计谋和胆魄,一个十岁小孩能如此,已是超脱凡人了。
回严公馆的一路上,赵万钧又讲了山寨剿匪、击退洋寇、血洗反贼。
他有意挑刺激的、震撼的、命悬一线的讲,绝对都是沈惜言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白白嫩嫩的娇少爷所想象不到的场面。
沈惜言知道了赵万钧原来并非北平人,直到一年后他才得知,原来赵万钧也是在江浙一带出生的,还很有可能与他同乡。因此他故意叹道:“哎,我家乡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怎么孕育出你这么个爱欺负人的坏人来啦?”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的九爷在沈惜言眼中就是个铁骨铮铮的大英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远方残霞未散,他仿佛看到一丛燎原烈火,从赵万钧眼中一路灼至天际,化作血色沸腾的火烧云,也烧进了他懵懂的心里。
“男儿何不带吴钩”,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这句轻视书生的话说得在理。
虽说沈惜言是娇生惯养的少爷,也怕伤怕死,但男人骨子里的英雄情怀却是与生俱来的。
看着沈惜言眼中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向往,赵万钧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丝毫不亚于跟着义父打胜仗的时候,在簇拥中打马过长街。
将自己的过往像说评书一样讲给一个人听,这还是史无前例的一回。
赵九爷此人不喜邀功,打小听的马屁多了也淡然了,阿谀奉承的东西不能当真。可就是这么一个思想天真的小少爷,让九爷多少年的定力统统破了功。
“这样的故事还有不少,你爱听,往后我经常说给你听。”
“好!”
沈惜言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
九爷说……经常?
第11章
沈惜言坐赵万钧的车到了严公馆门口,正碰到准备出门找人的严书桥。沈惜言给严书桥留了信,说自己出门拜托人,要晚点儿回,严书桥怎么也没想到沈惜言说的那人竟是赵九爷,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平日眼高于顶拽得二五八万的赵九爷居然肯搭理沈惜言。
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惜言,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一个人瞎蹦跶啊?”严书桥跟母鸡护小鸡似的将沈惜言拉到身后,一脸担忧道,“快让我好好瞧瞧,那个人没把你怎么着吧?”
“你说九爷啊?九爷今天可是帮了我大忙的,要不是九爷,我的箱子就找不回来了呢。”
沈惜言说着歪头瞧了一眼被严书桥挡住的赵万钧,赵万钧靠在车旁冲他笑了笑。
“哎呀!我都说了赶明儿会替你想法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去找不该找的人了?”严书桥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家里带,“走,咱先进屋再说。”
“哎……”沈惜言一边被好友拉着,一边不忘了回头给赵万钧挥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赵万钧“嗯”了一声,深沉的目光肆无忌惮跟了沈惜言一路,直到那清瘦挺拔的背影隐没在门里才上车离去。
他断定严家那个二百五儿子要在沈惜言面前说些不好听的话,今后也许要花大力气才能扭转澄清。不过他这人心态特好,凡事看透利弊得失,倘若沈惜言没在北平交这么个损友,世界无边无际,他还真不知该上哪儿寻宝去。
那边,沈惜言不解地问:“书桥,九爷再怎么说也是帮过我好几回的,你刚才那样是不是不大好?”
严书桥啐了口道:“有何不好?你刚来北平有所不知,那赵万钧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千万别被他人模狗样的给蒙骗了,到时候被吃的不剩渣儿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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