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布置好,演员就位了,叶柳铭确认一切没有问题,示意开始。场记卡一开一合,镜头缓缓拉近。镜头中,穿着防护服的卿念推开手术室的门,一步一步走到手术台前。
“……”
“卡。”叶柳铭果断叫停,“不够,不是这个眼神。”
第一遍意料之中的没过。卿念特地跑去监视器里观看了自己刚才的表演,羞惭低头道,“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以前没经验么?”
卿念的头低得更低,“嗯……是吧。”她想了想,把自己一直纠结的问题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怎么体现那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她举了好几个自己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煽情场景的例子,说怎么也模仿不出来那种表情。
“你是在表现还是在模仿?”叶柳铭问她。
卿念好像被人敲了一下头。
“这不仅仅是久别重逢,你想想,两个曾经朝夕相伴的人突然分离,那个年代谁知道分开后下一秒会是什么样子呢?没想到竟然能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你觉得会是什么心情?看到曾经的心上人血肉模糊的躺在手术台上,作为卢曼铃本人,你又会是什么心情?”
叶柳铭提议干脆休息五分钟,让卿念自己再好好想想。
卿念垂着脑袋坐在板凳上,其实刚才导演那番话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舒琅。这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焦虑什么,到底在等待着什么,而其实让她左等右等,心绪不宁地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我很想你,我们快点见面吧。这是她憋在心底一直想说的却没能说出来的话。
所谓冷战,所谓矛盾,其实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啊。哪能真任凭其发展到隔着千山万水杳无音信的地步,卿念承认,是自己太矫情了。她刁蛮,她任性,她不懂得换位思考,舒琅把她的不足和缺点指出来,她第一反应却是生气。气什么呢?无非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幼稚和不对罢了。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骂舒琅是个笨蛋,再也不要理她了,可要是两人真的彻底闹掰,她一定会崩溃。
上次舒琅连夜乘坐凌晨的航班来医院看她,卿念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画面,舒琅接到小程的电话,二话不说往机场跑,卿念甚至还记得刚醒来时对方身上尚未化去的雾水和外套里没有来得及换下的睡衣。那天下雨了么,她现在才模模糊糊猜到。她整天整夜呆在室内,对外面的天气恶劣与否一无所知。
舒琅离开医院时已经快要两点半,她向来是架不住卿念的软磨硬泡的,卿念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当时稍微假装肚子疼,舒琅大概连飞机都不赶了,考试都扔掉,陪她在医院。可即便如此,舒琅赶回学校的路上又要承受多少风险,时间够不够?坐的车安不安全?到学校了累不累?她忘了问,或者说根本想不起来要问,理所当然地把这些小事pass掉。舒琅多么神通广大的人,哪能被这些小事难倒呢?
舒琅自然也不会提,好像在她面前,真的所有事情都是小事一桩,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丝毫不费力气地,打个响指就能瞬移到达了。
她真的把一切事情想象得过于简单。舒琅不是神,而她是真的有公主病,被惯坏了,理所当然地把舒琅做的一切都当成轻而易举。
有谁会大半夜赶凌晨航班跑来跑去地通宵,就为了陪她一个小时?有谁能够始终如一地喜欢她这么多年?甚至连剧组其他人都记得舒琅的厨艺,唯独她享受过后从来没有一句谢谢。
愧疚和后悔,说不清是哪一个率先抵达。卿念真想此时此刻一路狂奔跑回酒店抓起手机立刻给舒琅打电话,道歉,然后像她一样火速飞过去见她,真真正正把人抱在怀里,把憋了这么久的话全部讲出来。
叶柳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对蹲在角落里长蘑菇的卿念唤道:“卢曼铃,可以过来动手术了吗?”
大家都跟着乐,刚才第一遍没过而导致的有些尴尬的气氛被轻松化解。卿念像被人点醒了一样,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可以了。”
“那行,过来试试第二遍吧。”叶柳铭这么说是轻松了,没给她造成压力。
卿念轻轻呼出一口气,朝片场走去。
第112章
卢曼铃如同往常一样, 收拾妥当后径直走向手术台。工作的时候她向来话不多, 陪护在一旁的助手将准备好的用具一一摆在手术台旁边的案台上。卢曼铃将手术用具快速检查一遍,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了。
头顶的手术灯点亮,她有条不紊地将伤者身上的防护布揭开,底下累累伤痕的血痂伤口像配色艳丽的长画卷一般徐徐展开。卢曼铃早已对这种触目惊心的场景司空见惯,脸上并无过多神情, “清理伤口。”干涸的血液几乎将伤者表面的皮肤覆盖, 甚至看不清底下的皮肤。
每人负责一些部位。卢曼铃仔细地为伤者擦拭脸上的伤口,他的面容随之一点一点浮现出来。卢曼铃的动作由快转慢, 最后僵硬地停滞在半空,眼中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慌。“……叶措?”
旁边的助手没听清,以为主刀医生有什么指示, 纷纷抬头看她,却见到她这番僵硬模样, 出声询问,“卢医生?”
卢曼铃双脚一软,几乎跪在地上, “对、对不起。”她所有的冷静顷刻间化为乌有, 百感交集于胸, 全身的血液都在经历一场山洪海啸, 耳边嗡嗡作响,额头上爬满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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