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临溪亭朝东走,司礼监值房的屋檐下挂着两盏红灯笼,阮澜夜披着流云披风上丹墀,刚到门口,扶顺就从里面出来,哈腰道:“干爹这么晚了,怎么还来值房?这儿有杨少监呢,您就早些回去歇着罢。”
她立身往里走,抬手解开披风上的鎏金扣,交手递给身后人,淡淡道:“咱家找杨平吩咐些事情,你暂且回避。”
扶顺上前接过披风,觉得有些潮湿,多问了句:“干爹,摸着披风有些潮,要不要儿子给您烘烘。”
她嗯了一声,没回头看他,径直走进值房里。
值房内烛火微弱,杨平微微弯腰上前道:“督主。”
“厂卫那头事情办的怎么样?可有头绪?”她抬手拂了拂曳撒,觉得身上有些粘腻,坐在黄花梨椅圈里漠然问道。
杨平诺诺道:“周国公府邸内全都搜遍了,并无半点消息,府内往常伺候过贵妃的下人也都问不出头绪。只有一件,说是贵妃五年前曾经回过国公府一趟,只待了片刻就回来了。”
她一顿,“可曾打探出回府做了些什么?”
“探子来报,据说是派人去了一趟应天府。可应天府一带太大,实在是没有线索。”杨平垂下脑袋,自贵妃落马之后,督主一直暗中派人打探一个人的下落,可六年前的人散落民间,找起来岂非大海捞针。
茶盏重重落在案桌上,洒出些许茶水来,冷喝道:“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杨平惶恐低头应个是,支吾道:“只是……属下怕动静太大,届时惊动两江总督,闹到台面上不好收场。”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皱眉道:“东厂向来直接听命于陛下,怕他们作甚,有不要命的尽管闹,闹出来有他们受的!”
杨平颔首称是,知道他办事一向狠辣,上回黄锦和一事闹得人心惶惶,陛下如今年幼,朝中之事虽说是那帮大臣和内阁料理的,可决定权还在他。
“咱家有不少天没回东厂,可曾有什么消息?”
杨平道:“只有一宗,是关于宁王的。”
她哦了一声,端起案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说来听听。”
“宁王进京之时,将军队偷偷驻扎在汉中。另外属下怀疑宫里有人和宁王书信来往,高皇帝还未驾崩时,军队就开始往东走,彼时京中大乱无人顾暇,按道理是宫里走漏了风声。”
阮澜夜冷笑了声,能跟宫里搭上边儿的无非是那几个妃嫔,遂抿嘴道:“咱家知道了,将事情透露给那帮阁老,横竖咱们是内监,只管宫里的事情,宫外的事情,揽在身上又是麻烦。”
她抖抖曳撒,站起来道:“忙活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咱家头疼,旁的也不多说了,你就留在庑房内值守,有事差扶顺知会一声。”
杨平在身后哈腰道是,她取下盆架上的缠枝纹披风就出门了。
后半夜风有些大,吹得她头疼,觉得四肢有些酸软,浑身冰凉凉的,周遭像灌了冷风似的,钻骨子的疼。
第21章
“主子想什么呢?”碧蓉背身看见锦玉趴在棂窗上,神情有些恍惚。
她没回头,呆呆地望着满天的梨花,半晌才恨道:“这日子真难熬!”
碧蓉端着托盘,听见她这话也停了下来,想了一下觉得的确如此,哀叹道:“谁说不是呢,想起以前在建瓯的时候,虽然苦了点,可快活呀!我还记得咱们上街,去东家里铺买灌藕,我头一回不会吃,灌了一身的糖浆,当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锦玉听着笑起来,似乎也想起来以往的快活日子。她自小性子野,大一些的时候总喜欢往府外跑,爹起先还管管她,后来有了儿子就再也不管她了,她也乐得自在,建瓯城中和碧蓉两个人跑了个遍。
现在想想,那似乎是此生最快活的日子了。
外头清茹进来,怀里抱着个叭儿狗,雪团子似的,两只圆眼睛骨碌碌,煞是可爱!
锦玉一下来了精神,跳起来欣喜抱在怀里道:“哪儿来的叭儿狗,长得真好看!”
清茹笑道:“是扶顺小公公送来的,说是给娘娘解解闷。”
碧蓉凑过来,狐疑问:“扶顺公公?是不是掌印吩咐的?”
清茹挠了挠头,“奴婢也不清楚,刚刚在门口遇见的,小公公没提到阮掌印。对了,掌印最近头疼的厉害,已经几日没当差了。”
锦玉一怔,她病了?
怪不得几日没来承乾宫了,她还以为是那日夜里惹恼了她,原是病了。
转念又一想,那日她跳下水去救她,之后又送她回乾清宫,也不知自个儿是几更天回去的,莫非就是那日染上风寒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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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的叭儿狗突然挣了出去,锦玉愣怔了下,清茹连忙上去追,“公公说这狗调皮得很,得小心看好了。”
叭儿狗应该是阮澜夜差人送来的,扶顺是她的干儿子,凡事只听她的命令。只是她病着,怎么还想起她来?
碧蓉蹲下来摸了摸狗,嬉笑道:“掌印可真知道疼人,才刚说了发闷,就差人送了只叭儿狗来,这勾担挑水两头挂的,又管东厂又管内宫的,难为还想着咱们主子。”
清茹也笑着说是,“奴婢往常一直乾清宫里当差,倒没听过掌印给人送叭儿狗的,掌印对咱们主子真好。”
越说越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听在耳朵里,倒有猫腻似得。锦玉冲她摆摆手,一把抱过狗,揽在怀里不耐烦道:“别乱嚼舌根子了,嬷嬷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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