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没有,“以前总在宫里当差,宫里东厂两头跑,事情忙不过来,哪有闲情逸致逛集市,要买什么只差人办来就是。”
“那还真是顶无趣的,我在建瓯的时候,每回和碧蓉逛集市,都能搜罗一大堆的小玩意儿。宫外多好啊,比宫里好多了,以后要多出来走走,老憋着要憋出毛病来的。”
澜夜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像只麻雀。旁边摊上有个捏糖人的,锦玉兴冲冲跑过去,拿起一个猪八戒放在手里把玩,高兴道:“咦,这个倒稀罕,我在建瓯见过一回,这是北方的玩意儿,我们那儿不常有。”
小孩子家家的都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捏糖人的是个年纪大的老公公,底下围着一圈的小孩子,估摸着也是夜晚无聊,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到集市上玩的,身上没有铜钱,只能蹲在摊位边上看着老人捏,一蹲就能蹲到收摊。
她也学着那些孩子,蹲在摊位边上撑头看老人捏糖人,老公公看见有个大人来,乐呵呵道:“小姑娘,要不要捏个糖人,我这是祖传的秘方,糖稀又稠又密,做出来的糖人又好看又甜。”
什么小姑娘?她明明换了男装的,这老头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急道:“你别胡说,我可是个男人!”
老公公不怒反而笑得更开了,抬手道:“老汉我走南闯北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你这装束太不高明了,”说着又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阿夜,“你要说你他是个男人我倒还相信,小姑娘是家里偷偷跑出来的罢,一晚上,我这摊上来来回回都来了三个女扮男装的了,欸,年轻人么,老汉我虽然老婆死得早,这心思我也懂,话说,唠了这么半天,不叫你那相好的捏个糖人送给你么?这月色撩人的,不留个定情信物,太可惜咯!”
锦玉气地跳起来,有这样的人么,什么叫她的装束不高明,难道阿夜的装束就高明?阿夜也是女的,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还走南闯北呢,瞧着这眼力见儿也不行么。
一旁阮澜夜望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和一个不相干的人也要动起真格的来,本想着要替她说两句的,可那老头话倒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这时当,是该留个定情信物什么的,难得出来一趟,得要纪念纪念。
想着就掏了块碎银子扔过去,淡淡问道:“店家捏真人不?”
那老头得了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捏,捏,老汉我什么都捏,您放心,保管给二位捏的栩栩如生,跟真人一样。”
锦玉回头看她,调侃道:“相好的可真阔气。”
她折扇一打,掩住半边脸,下颌微微扬起,有种桀骜的倾城,蓝丝绦飘到身前,她一把捏住甩在身后,抿嘴笑道:“那可不!”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比她还要多上几分英气,不能倾国也能倾城了。锦玉想,倘若阿夜穿上绣裙,不知是什么模样?这样一想,不觉有些呆怔,一旁澜夜见状,偏过头在她耳畔小声低语:“我有那么美么?”
像是被人戳破了心思,锦玉忙转过头,神色有些慌张,嗫嚅了句:“不跟你说了,我看捏糖人了。”
捏糖人也是精细活,一般人没练过的还真不会,什么十八罗汉,孙猴子,猪八戒,唐和尚,关羽,张飞……只要能想得的,就都能捏出来。记得那时在建瓯的时候,街口上也来了个捏糖人的,捏糖人是北方的玩意儿,这些手艺人也大都是北方人,从北方到南方每到一个关口都得收钱,所以南方人遇见个捏糖人的,就觉得是顶稀罕的东西。
那回好像也才四五岁,有些事情记得不太清,当时只记得和娘亲一块儿赶集,遇上一个捏糖人的,她缠着娘亲捏了个孙猴子,可回到府里就被弄坏了,她大哭大闹了好久,娘亲哄她说明天上街给她做师徒四人一整套的,她当时高兴的恨不得要飞到天上去,结果第二天,再也没有看见那个捏糖人的了。
有时候,锦玉觉得上天都是安排好的,她没了娘亲,上天就送给她一个阿夜,那回没捏成的糖人,如今又重新遇上了,轮轮回回,总有它的定数和缘分,老天不会少了你该得的。
“好嘞!成了,您二位瞧瞧,看像不像?”吆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望着模板上两根竹签插着的小人儿,糖稀还没干,她像是得了个新奇的玩意儿,咧着嘴笑道:“阿夜,这可真像,你瞧那眼睛,细长往上扬,那凌人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澜夜也将糖人捏在手里,小阿玉捏的很是俏皮可爱,圆罩帽歪歪的盖在头顶上,一看就是撒泼过度的模样,笑道:“你这个也像,回头我要收起来,好好的存好了。”
小老头道:“这个存不了多久,现在这天儿热,一热糖稀就容易化了,趁着模样新鲜,赶紧尝尝,可甜啦。”
澜夜有些沮丧,本来还想当定情信物的,这下可好,这东西保存不了多久,说来也奇怪,旁人定情信物大都是些玉佩玉玦之类文雅的东西,只有她们,弄块糖来,倒有些俗气的,可俗气也有它的情调。
锦玉一听要下嘴吃,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捏在手心里,皱眉道:“阿夜,我舍不得吃你,怎么办?”
她窒了下,她也同样舍不得要吃小阿玉,呢喃道:“要不,就捏在手里?”
捏在手里,不用多久,上面的颜料就会糊开,到时候阿夜就会面目全非,她一狠心道:“甭存了,我吃在肚子里,能存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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