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雨势如注砸进江面,波涛汹涌,船也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
这样大的阵势,燕云歌早被惊醒了,然而醒了她也动弹不得,外头雷声阵阵,眼前纱幔飞舞,一时竟分不出是梦是景。
她的视线落在顶上飞舞的纱,听着窗外不时的雷声,麻木的身子跟着船左右摇摆,仿佛湖中无根浮萍,身不由己,漫无目的。
“轰隆隆”一声闷雷,惊得人心头一跳,让她下意识缩起肩膀。
房里的几个侍女见她醒了,笑着拥上来,“姑娘可算醒了,再不醒我们公子可要恼我们照顾不周了。”
四名黄衫小婢迎过来,全是十四、五岁比花还娇嫩的小姑娘。
燕云歌被人扶起,表情防备的问:“你们是谁?”
其中一名稍微年长的小婢笑着道,“姑娘睡一身汗,身上腻乎着不舒服吧,刚巧我们备下了热水,姑娘先梳洗吧。”
“等等……”她不解现在情况是怎么回事,想要拒绝她们近身,可手一抬起来却软绵无力,甩了几下,肩膀处更是疼地厉害。
“我的手……”她惊慌。
“姑娘的手没事,我们公子已经命人给姑娘接上了,只是怕姑娘会乱动,便封了姑娘几处穴位。”
大婢女一边说着,一边呼来其他姐妹,七八只手不由分说将燕云歌团团围住,默契十足地扒她衣裳,摘她玉冠,没一会就将她扒了干净。
“今日风大,姑娘得麻利着些,不然水就该凉啦。”
四人架起她转过屏风,只见能容两人蹲身的木桶此时散着茫茫热气。
“姑娘,您都不知道你昏迷一天啦,来的时候淋得湿透,可巧了我们公子平常有喝姜茶的习惯,当下给您灌了一壶下去才暖和了身子。”
“您是公子的贵客,您要是再不醒,我们主子要怪罪的。”
“不过呀,我们主子是个真正的大善人,平常连使唤我们都不舍得,今日可算是让我们派上用场了。”
“哎呀!姑娘您的乳儿可真漂亮,又白又挺!”
“我看看,我看看,真的呀!姑娘您可真会长,脸蛋漂亮,身段还好,我要是男子可得被您迷死了!”
几个婢女七嘴八舌说的燕云歌头晕,她强自镇定地道:“你们说的公子是书生?”
四小婢相视一笑,几双小手在她身上又揉又捏,其中一人笑着道:“公子是公子,主子是主子,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
“姑娘有什么要问的,等梳洗完毕后自去问公子吧,公子要是知道您醒了,肯定很高兴。”
眼见问不出什么,燕云歌便也不坚持,她跨步迈入木桶,缓缓坐下,任热水漫至胸口,瞬间驱走肤上寒意,有侍女十指扒过青丝,将湿发尽数拢在身后。
热水赶走了寒冷,也驱散了疲惫,更让她冷静下来回想起了当日之事。
“真的什么都答应?”
男子的声音打破了死亡濒临的紧张气氛,也让血影微愣,让她偷得了片刻的生机。
“姑娘,”男子打着纸伞,缓慢地从桥的那头走来,伞微微一抬,露出了底下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小生两次见姑娘,偏是姑娘好生狼狈的时候。可惜小生不会武,今日不能搭救姑娘了。”话里竟还有些遗憾的意思。
她侧眸,见是他来,眼里已经有些灰败,声音破碎不成句,“书生……你既不会武,就别来送死了。”
书生的眉略挑起,语气意外,“姑娘心善,这会还惦记着他人的安危。”
“我却是想瞧瞧姑娘的下场的。”
她没想到生死关头竟还来个落井下石的,嘴角不由讽笑,她这是前世孽做的太多,全报应在这刻了不成。
见她毫无惧意,亦不失落,男子挑眉,又改了主意,喃喃说道:
“也好,总归亲自动手有趣些。”
他笑着,宽袖挥动,瞬间有异香阵阵袭来,血影猛地变了脸色,她不得不提着人急急后退。
“收拾的干净点。”
随着他轻柔的声音落下,他背后飞出一个人影,那是他平日形影不离的护卫。
血影的身手灵巧,却因为多了个累赘施展不开,护卫步步紧逼,叁十招过后,逼得血影不得不先把燕云歌放下来专心应对。
书生走到她跟前,附身而视,手上的伞甚至没有偏移半分,他一脸悠闲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先随小生去画舫一避如何?”
她小脸惨白软瘫在地,满头的雨水好不狼狈。他以为她没听见,皱皱眉又道:“姑娘莫怕,小生虽不会武,护着姑娘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最后的意识是身体被人腾空抱起,恍惚中她看见了季幽着急的脸,可是一眨眼又分明是书生的脸,那时雨丝纷落,他周身泛凉,一张玉容没有半点慌乱。
她确实被护得很好,从桥上坠下,淡青衫与她的青衫相贴,随势起伏,眨眼间便落在桥下推波过来的画舫上。
珠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撩起,那人走进后,他身后的珠帘碰撞不停拉回了燕云歌的思绪,她闻声侧目,见画舫主人就长身立在近处,他一个挥手,四名婢女盈盈退出。
“小生帮姑娘拿了套干净的衣物过来,希望能合姑娘的尺寸。”他放下衣物,说完也不离开,一双凤眼直盯着木桶里的燕云歌瞧。
“你——”燕云歌将身体埋在水下,只露出半张警惕的脸。她实在拿不准书生的意图,他似乎对男女之防不在意,但举手投足的教养又显示着这人应是极为守礼之人才是。
她猜不透反复无常的书生,里里外外的猜不透。
深吸口气,她声音冷静道:“请公子暂避,我要起来了。”
书生耳根悄然先红,面上平静道:“小生一直想画一副美人出浴图,可惜一直寻不到愿意入画的姑娘,如今能瞧见姑娘出浴,倒是再好不过了。”
“书生,你这话欺人了。”她冷声,脸色不悦。
书生轻咳着,他该怎么说,总不能说上次就瞧见她的身子了?
内心苦恼,书生想想豁出去了,他红着脸道:
“如果是姑娘,小生是愿意的。”
他愿意什么?她可不愿意!
似乎察觉她所问,书生红着脸道:“小生愿意受这份委屈。”
燕云歌第一次听到如此不要脸的回答,火大地站起、跨出,裸身离开水面便立即朝他走去。
书生的眼睛完全移不开,就见她那白皙修长的身子朝自己走来,那白花花的肉身,颤立着的两处红梅,那神秘的芳草之地,他现下只觉得自己鼻尖发热发烫,似乎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你的意思是我这身子污你眼了?”她裸身贴近,语声淡淡。
书生努力压下了鼻尖热涌的血,努力面不改色道:
“不敢,姑娘天人之姿,天上仙女也不过如此。”
“小生伺候姑娘更衣。”他唇角一笑。
当真拿起棉巾围过来,上上下下地把燕云歌身上的水汽擦拭干净。
跟着,为她穿上里裤和中衣,又拿起青色的外衫,两只手臂轻环她腰际,替她束上腰带。
他的动作轻柔和利落,往日提笔作画的手卷着带子勾来穿去,为她扎出一个素雅的结。
“……姑娘……”他低唤,他的身形比她高出一个头来,吐出的热气刚好全喷在了她的耳后。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觉得两人实在暧昧,又呼息交错,此时若不说点什么实在古怪。
燕云歌被这声姑娘唤得心一颤,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悦。
“书生,你——”她语调不由放慢,目光亦犹疑地在他脸上来回打量,“你不需要这么服侍我。”虽初相识,不难看出他自傲的性情,只是她不懂,他这个人太奇怪了。
书生未料到她会这么说,眸子定了定,蓦地笑眯成两弯儿。
“为了能成画,这点委屈算什么!”
“……”
“姑娘自便,小生先去作画了。”他突然变了脸色,捂着口鼻匆匆离去。
燕云歌眉宇一拧,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怪胎。
半个时辰后,男子唇角上扬,一边搁笔吹干墨迹,一边淡淡道:“去请姑娘来我这喝茶。”
声音未落,护卫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燕云歌那头多了个不速之客。
“请姑娘移步。”
燕云歌刚在婢女伺候下用了膳,见来人语气不善,皱眉道:“有何事?”
“我们公子有请。”护卫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正巧,她也想找书生。
燕云歌随着护卫从楼下夹仓走至船头甲板,中间有段路需打伞,燕云歌不在乎淋雨,护卫却高高举着伞一直将她送到船头的主舱门前。
“公子,姑娘到了。”
“进。”
护卫得令,忽然低头在燕云歌耳边道:“我们公子最爱干净,最不喜欢言语轻佻无理之人。”
他连轻佻的事都敢做,竟还有脸不喜欢别人轻佻无理?
她心存讽刺的地迈了进去。
船头,书生坐在矮几后,面前摆着刚作好的画,连墨迹都未干。
“姑娘,来看看小生这副美人出浴图如何?”
燕云歌自然瞧见了画中人正是自己,抿唇不语。
“姑娘坐过来些,才能瞧得仔细。”书生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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