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沁抬眸,直直地凝视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怂恿我把你赶下去?”
皇帝无奈地轻笑起来,像是个做了坏事被家长抓到的少年郎,“这怎么能叫怂恿呢?我说的话若是半句有假,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
“闭嘴,”赵沁厉声打断他的话,“你是天子,金口玉言,怎可随意发下这等誓言!”
“可是皇姐,我今日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
赵沁叹一口气,“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处在权势的巅峰,很多诚挚的话语,就未必有听起来那么真诚。
她一时之间,竟是判断不出,眼前的少年,是在说真话,还是说着好似真话的话,在试探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谁知道皇帝却忽然提了一个风马牛羊不相及的话题,“皇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秋猎的时候,你帮我射到的那头鹿吗?”
不等赵沁答话,他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在母胎里糟了毒,生下来体弱,太医断言我活不过八岁,是母后细心将养着我,才将我抚育成人,但即便如此,我的身体也比寻常人要差一些,路多走两步,都喘得厉害,因为皇兄们为了父皇屁股下的位置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才没有把我给算进去……谁晓得后面竟叫我捡了便宜。”
“皇帝要在秋猎的时候,射中一头鹿,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传统,可我的力气太小,别说一石的弓,就是半石的弓都拉不开,我能拉开的弓,射到鹿的身上,连它的皮都扎不破,是皇姐一箭射死了鹿,然后叫别人当做是我射杀的抬回去。”
“我那时候很沮丧,是皇姐你安慰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或者是不擅长的地方,就是做皇帝,也不是非要面面俱到,武艺不好就不好,反正开弓射箭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提刀上马两军对阵更是和我没有关系,我只需要做好一个皇帝就行。”
赵沁忽然猜测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皇姐,我知道你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我也已经很努力了,但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做皇帝这件事情,就像是下棋一样,我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天赋。”
“你又不是非要成为什么千古名君……”
皇帝打断赵沁的话,“但我觉得皇姐能做千古名君。”
“如果没有皇姐,这个皇位我当就当罢,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我倒在床榻上,就像父皇一样,将皇位交到下一个人的手中,可是既然皇姐在这儿,明明有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我为什么还非要坐在一个我不喜欢的位置上面呢?我知道皇姐想要的是一个怎样的盛世,我知道皇姐也愿意辅导我做一个好皇帝,但是皇姐,为什么你不亲自来做这个皇帝呢?”
“比起握着别人的手夹筷子,你自己用筷子,岂不是能够夹得更快更好吗?”
赵沁得承认,皇帝的话,撩拨动了她心底那根沉寂的弦。
她对这个世间,有着天然的掌控欲,也可以说是对权利的欲望,或许她心中并没有足够对百姓的悲悯,但她对世家的敌视,就足以叫她站在百姓的这一边。
她想叫这个世界为自己所控,必然就要打压那些势大的——也就是以世家为代表的利益集团,也必然要安抚那些被剥削的——也就是惨遭夺走田地的百姓,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减少,起义和□□的可能。
但理智叫她将心中跃跃欲试的想法,狠狠地压了下去。
她站起身来,对皇帝道:“这件事情我就当你从来没有说过,以后都不许再有这种想法。今日的棋便下到这里吧,我回去了!”
她沉思的功夫,皇帝已经偷偷地改好了棋盘上的棋局,见她起身离开,伸出阻拦的手,“皇姐别走啊!再有三步,三步我就赢了!你下完再走嘛!”
看着赵沁略显慌乱的背影,皇帝放下手,得意的笑了起来。
他知道,他的皇姐心乱了。
进来收拾东西的随侍,见到皇帝脸上的笑容,好奇的问道:“皇上今天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怎么如此高兴?”
“哈哈,我今天差点赢了皇姐一局,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随侍将棋盘和棋子收好,就准备拿到仓库,皇帝看着那棋盘,突然说道:“就放在这儿吧,明日朕还想叫皇姐一起下棋。”
“是。”
……
赵沁回到公主府中的时候,沈浮刚刚送走如意不久,正躺在贵妃椅上,身上搭着薄薄的毯子,慵懒的仿佛一只猫。
酒饱饭足,就着雨声,正是午睡的好时机。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发现赵沁坐在塌边,正看着她,便笑起来,道:“师姐,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早,吃过午饭没?”
“在宫里吃过的,你中午吃的什么?”
“锅子,如意姐带了一篮子的青菜,说是温泉庄子上送过来的,我吃了好多的肉和菜,现在肚子好涨,师姐给我揉揉。”
“平日里又没有短了你的吃的,怎么这么不知节制……”
“太好吃了嘛,就一时没有忍住,师姐,我们晚上也吃锅子怎么样?”
“你还吃的下去吗?”赵沁忍不住挑眉问道。
沈浮露出猫咪般得意的笑容,“没关系,待会儿我运转半个时辰的功法,就能把胃里的食物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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