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蝉感觉到傅芝钟的默默的注视。
他扬起小脸,有些困惑地望着傅芝钟,不知道傅爷怎么一直盯着他看,是有什么事情吗?
傅芝钟感受到刘蝉的询问,转回视线,敛目摇了摇头。
是无事的意思。
于是刘蝉便也不多问。
他陪着傅芝钟站在这两个小包前,又站了许久。
沈璐总是抗拒祭祖时到场,若不是今年刘蝉直接威胁她,她又会像去年那样,托辞避去寿山的尼姑庵的。
沈璐避开的原因倒也很简单。
就是因为这两个小包,就是因为傅早枣与傅晚玉,这两个她生育的、还没学会说话就去了的孩子。
刘蝉盯着傅早枣那个小小土包。关于傅早枣,除了极个别,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孩子是从母胎里出来身体不好,不幸夭折了。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刘蝉这些年,一直在好奇,当年沈璐究竟是怎样的心态,去活生生掐死自己的女儿的呢?
他不懂得这些。
在子女与父母,在妻子与丈夫这些关系上,沈璐究竟是值得恨呢,还是值得怜悯呢?
刘蝉也不懂得这些。
“小蝉,走吧。”傅芝钟拍了拍刘蝉的手,打断刘蝉的思绪。
刘蝉回神,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挽着傅芝钟慢慢向外面走去。
雨还在阴郁地下,路上的泥也更稀了些。
快走到守墓人那边时,刘蝉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无声的小包。
两个小包的中间烧了一堆高高的黄纸。包两边各自摆一碟,上面都整齐又平均地垒着糕点。是小孩子会喜欢吃的那些糯米食。
刘蝉摸摸自己的心口,他垂下眼想,他确实是羡慕傅早枣和傅晚玉的。
傅早枣和傅晚玉,来这世上这么短短的一遭,却还是有人记住,还是傅爷记住他们。
但是他呢?刘蝉心想,他要是死了,可能什么都不剩了。
姨太太是进不了傅族的墓地的。他死了过后就成了灰,傅芝钟在这个墓地的大院子里,他也不能靠近他,他在外面就成为一捧尘埃。没谁会记住的那种。
不过这样的羡慕实在是太越界了。
刘蝉放下摸着自己心口的手,毕竟傅早枣和傅晚玉是傅爷的孩子。
而他只是个姨太太。
不应该去想要这么多的。
刘蝉在心中说。
第22章 立春(一)
二十二.
春节对于傅府来说,也就是初一初二初三要闹腾些,宾客走访和祭祀都集中在这三天。初四以后,傅府就安静了下去。
除非是提前递交了请帖、被允许的宾客,否则几乎没有谁会再来登门。
南国的人都知晓傅芝钟的脾性,他是少有的不喜接人待物一类人。能拜访傅芝钟的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是知道要顺其心意的道理。
“傅爷,还是去城北那花市?”刘蝉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舒展开自己浑身的懒骨头。
他半坐起来,餍食的脸上是比窗外更盎然的春意。
傅芝钟一边套上外套,一边点了点头。
“这回儿依旧是兰花?”刘蝉从被窝里出来,他随手系了系睡袍的腰带。不过睡袍还是松松垮垮的,从刘蝉左边的肩头滑下。
傅芝钟拍了拍从身后环住自己腰身的手,“先去穿衣。”
他说。
刘蝉从背后撒娇似地蹭了蹭傅芝钟。
如今在府上,傅芝钟穿着便服,他的大衣上没了硝烟与枪火的味道,只有悠久绵长的熏香味。
“莫着凉了。”傅芝钟扣好腕上的扣子又说。
刘蝉嗯了声,他也不再多磨蹭,乖乖去捞衣服穿好。
“这般去亦是去拿兰花,”傅芝钟牵着洗簌完毕的刘蝉下楼时说,“我与店铺早说好了,是山林孕育的,我们直接去拿便好。”
刘蝉虽不懂花草,但毕竟在傅芝钟身边这么多年,也晓得兰花的习性。
人工培育的兰花也好,还是山中幽自长大的兰花也罢,这兰花说到底,也本就是山林中道一株杂花,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挖了带进了喧嚣鼎沸的人间。
“那些山里的兰花的花骨朵的确要紧实些,枝干也的确是要挺拔些,确实开得美。”刘蝉道。
傅芝钟颔首,表示赞同。
待他二人落座席间,早饭呈上来后,刘蝉口中无味,吃了一筷酸黄瓜。
用餐时,两边的丫鬟仆役都识相地退下了下去,留刘蝉与傅芝钟一面用餐,一面闲聊。
傅芝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随口与刘蝉说,“前几日孙的夫人托我的副官,赠予了你一串红玛瑙手链。我忘记带回家了,今日叫人给你拿来。”
刘蝉有些意外地确认道,“孙霍霖的夫人?”
傅芝钟点头。
刘蝉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这红玛瑙手链,说名贵倒也名贵。只是对如今快散尽家财的孙家,应当也算是宝物之一了。
不过其中的含义很明确。与其说是孙夫人赠一位他首饰,不如说是孙霍霖在借着他夫人之手来讨好他。
可是讨好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刘蝉在心里摇了摇头,孙霍霖当真是高看他了,他哪里有本事影响傅芝钟的决定。更何况还是那些事务的决定。
“那也不急,”刘蝉兴致缺缺地说,“傅爷,就先放你那儿吧,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