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他小声叨逼的叶芜秋,也就是叶莲生,却陷入了麻烦中。
他向少帝禀报江湖人劫了锦衣卫的诏狱,救走李传文之子后,少帝大发雷霆,命他一定将这些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之徒,悉数捉拿归案。
叶莲生诺诺应下,原本这事儿就可如此含糊过去。少帝并未明确下旨,让他在多少时间内抓住钦犯,日子一久火气散了,也就不了了之,但架不住有人在旁拱火。
邵长春,司礼监另一位秉笔太监,去年刚被叶莲生使计夺了东厂掌印太监的位置,这次便伺机报复上了。
叶莲生前脚刚离开皇宫,后脚少帝的旨意便到了,要求他在三月之内,把这批江湖人抓捕归案,否则他东厂掌印太监的位置也不用坐了。
贴身寺人叶顺臊眉耷眼的拿着圣旨:“干爹,少帝这不是为难我们么,这些江湖人躲来藏去,随便都能找个犄角旮旯猫着,大海捞针一般怎么可能找得到。”
叶莲生摩挲着烟杆子,倒是不急不躁:“人都是父母生养,哪有凭空冒出来的,找不到本尊,那就找他们的父母兄弟。他们不出来自首,那便杀鸡儆猴,株连三族。”
他本不想下死手,但如今被逼上梁山,自然只能选择先保全自己。
“传令,召集锦衣卫十四所千户。”
“是,干爹。”
叶顺领命退走后,叶莲生独自在房内沉吟,原是在思索如何围剿那批江湖人,不知不觉,又联想到了周正擎身上。
他近来无论用膳,喝酒,还是入寝之后,时不时的就会想起这个男人,他就像顽强的树苗一样扎根在他的心中,且日趋茁壮。
叶莲生精密的大脑中塞满了朝堂倾轧与宫闱争斗,哪有心思儿女情长,但遇到周正擎后忽然就开了窍般,意识到了男色的美妙。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阉人,还会与人谈情说爱。宫闱中倒是有些太监与宫女结成对食,当他出宫立府后,也有曲意奉承者送了狡童美婢,但他从未有那些想法。
他想到那个男人伟岸的身姿,飞鱼服下精壮挺拔的身躯,便觉口干舌燥微微饥渴。
叶莲生知道周正擎已经入职东厂有些日子了,若要见他,随时都可召唤。就如他一开始打算的那样,将他招进府中,当面与他对质。
想来,他的表情会十分精彩呢。
但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莫名惊惶。
他狠心绝情这么多年,便是被人当面唾骂都能面不改色,周正擎不过随意说他了几句,便令他耿耿于怀。
若他知道自己就是叶芜秋,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心无旁骛的爱惜他?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阉人。
叶莲生有时会想,与其做个执掌权柄的大太监,还真不如做府中普通的小奴仆。
若他真是奴仆叶莲生,二话不说就跟周正擎走了。如他这样的傻大个,轻易就能捏住他的钱,勾住他的心呢。既然是他主动招惹了他,此生就别想再逃出他的手掌心。
可惜他偏偏是叶芜秋。
叶顺传令下去后,回到房内伺候,忽然看见梳妆台前,坐着一位长发披散,鬼面獠牙之人,凶恶如来自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
叶顺差点吓得尖叫,但那人身上熟悉的衣饰提醒了他:“干爹?”
叶莲生取下面具:“没认出来?”
叶顺长舒口气,抚了抚被伤害到的幼小心灵:“干爹,你吓到我了。这不是上次你在灯会上买的面具,怎么突然拿出来了?”
不管那周千户买什么东西,值钱或不值钱的,他干爹都仔细保存着。别看叶顺年纪小,但心思玲珑剔透,他琢磨着自家义父对那个周千户不一般,怕是动了真情。
叶莲生把玩着鬼面具:“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也替我遮掩一二。”
虽然这种手段隐瞒不了多久,但他就是没胆量以叶芜秋的身份直面周正擎,他从不知自己居然如此胆怯懦弱。
叶顺也不敢深问,乖乖点头:“是,我晓得了。”
锦衣卫十四所,但千户可不止十四个,实衔虚衔再加挂名领薪金的皇亲国戚,零零总总上百个。不过,叶莲生召集的只有真正握有实权的十六位千户。
周正擎正是其中之一。
东厂衙门正堂内,十六位千户位列两旁,个个都是彪悍汉子。周正擎资历最低,站在队伍末尾。
但以他的人品,无论站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叶莲生缓步进来时,第一眼瞥见的也是他。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这般英杰居然成了他的男人。
他眼波流转,不禁染上几抹媚色。幸而脸上面具遮的严实,没人看破。
众千户见叶督公带了个鬼面具,都暗自诧异,但没人敢表露出来,规规矩矩躬身行礼:“卑下参见督公。”
叶莲生坐上首座,拿捏着腔调,细声细气道:“不需多礼,你们也坐。”
众千户依次落座,眉眼低垂无人敢多瞧上首那位。在叶莲生手下当差一年多,他们早品味出来了,这位手段毒辣,满腹坏水,可比前任督公邵长春难伺候多了。
周正擎却多瞧了几眼,那鬼面具十分眼熟,好像给自家媳妇也买过一个,但花灯会上那些玩意,一模一样多的是。
他心里嘀咕了声,这个叶芜秋比传言的更诡秘,大白天就出来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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