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满厅堂,宾客却没几桌。
偌大一个殁幽境,竟是只有不到百人,而婚宴上的也只有各个山头的首座与其门下弟子,厨房的厨子、扫地的小厮、旁侍的丫鬟也来凑了几个桌,才看上去热闹了些。
池允突然觉得这个大魔头似乎混得有那么一点惨。
不过也是,魔头就算了,谁让他是个脑子有病的魔头呢?料想也没几个人有胆量在他那喜怒无常的剑锋之下舔血。
赤练红烛,疏影横斜。
洞房花烛夜。
池允在大魔头的寝殿里焦躁地踱着步。
门窗全部锁死,他逃不了,也不敢逃。
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他匆匆滚回床边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大魔头这日心情很好,没有发病,笑脸盈盈地推门进来,缓步走到床边,在池允身边坐下,取来放在床头矮案上的两杯合卺酒,递了一杯给他。
“饮下此酒,师兄便是本座的夫人了。”
龙凤金樽,杯脚连着条殷红的线。
骆青看着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师兄,满眼都是情意,与他对饮了合卺酒。
接下来要做什么?不会真的要洞房吧?
“那个……”池允紧张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骆青看出了他的紧张,只以为这师兄头一回经历这种事还有些害羞。
其实他也有些害羞。
况且师兄与自己多年未见,要行那事须得给他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
大魔头脱了外袍,面上染上了一层红晕,又垂下眼睫,替池允除去喜服外袍,含羞带怯地在他唇角轻轻一啄,“不必紧张,若夫人不愿意,本座是不会勉强夫人的。”
大魔头言出必行,就这么揽着池允睡下了。
殁幽境住着的那个魔头成婚的消息短短两日就传遍了整个修界,仙门各派喜大普奔。
这大魔头总算是找到了那祸世多年的白月光,大概是要消停一阵子了,于是纷纷送来贺礼道贺,只有了尘派刚出了关的黎渠仙长在大发雷霆。
黎渠这辈子就收了这两个亲传弟子,教出个逆徒本就是他几乎没有污点的人生中最大的一坨黑,如今那早就被他逐出师门的逆徒居然杀回来屠了大半个了尘派,还掳走了他那乖徒儿强迫与之成了婚。
血洗门派之仇、爱徒受辱之恨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于是黎渠仙长提着剑就上了殁幽境。
整座栖隐峰方圆百里内都是殁幽境的地盘儿,大魔头经常离了栖隐峰打打杀杀,自家这块儿地却是守得很好,几乎无人也无邪祟敢犯。
这日一早,有山下的镇民连夜徒步上山来请殁幽境派人去解决镇上的邪祟。
大魔头很是意外,又觉得是哪个狗命不要的玩意儿竟敢来犯他的地盘儿,于是拖着池允带着人怒气冲冲地就下了山。
此时二人正在栖隐峰山脚、清溪镇的一户人家里,听那农家汉子讲述镇里发生的事。
原来是这镇子里不知怎么回事,许多镇民在数日前染上了怪病,这病来得怪,发作得倒是挺慢,一开始只是身上起红疹瘙痒无比,便自己买了药来擦,但求医问药似乎不太顶用,病情还是恶化了。
前几日镇上来了几名流荧谷的医修,镇民本以为得救了,但那几位医修试过许多办法也是对他们的病束手无策。
这又过了几日,病情是愈发严重了,他瞅着不对劲,总觉得是犯了邪祟,这才咬咬牙独身上了殁幽境。
那与他们讲述的汉子说着,一层层脱下自己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粗布衣裳,露出了整个上半身。
池允看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人的身体,除了四肢、脖颈和头颅,竟只余泛着缕缕黑气的森森白骨,连内脏都不见了。
池允听他说起流荧谷的医修,瞬间就想到了主角,于是问他:“你说的那些医修呢?还在镇子里么?”
“在的吧,近几日又有不少人染上了这病,那些病情较轻的,他们还是能延缓一下病情恶化的时间的。”
那汉子说着,哀叹一声,边穿着衣服边说:“哎,照我看,这肯定是邪祟,哪有人病成这个样子还能活着的?烂成我这样儿的都不愿去殁幽境请仙长们下来除祟,就怕除着除着把自己也给除没了。可这几日来,接连不断地有人染病,若是就这么拖着,咱们镇子里的人还不得都没了啊?”
汉子是个中年鳏夫,家中就他一人,一脸哀戚苦恼的模样,却似乎忧心的并非自己。
在池允接收的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类似的邪祟,一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只得把视线投向骆青。
正巧骆青也在看他。
见他看自己,骆青一扫原本阴沉的面色,温和地冲他弯了弯嘴角:“夫人想知道?”
池允觉得这笑有点儿瘆得慌。
但看这大魔头的反应,应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苦恼困惑的表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大魔头嘚瑟一笑,在一旁的条凳上一撩衣摆坐下,戴着黑丝手套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吩咐道:“去将那些流荧谷的医修一个不落地给本座抓来!”
大魔头的手下行事跟大魔头一样雷厉风行,领命后瞬息间消失了个干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池允也在桌子边儿上坐下,双手捧着着下颌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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