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毕竟是魔头,他那双手的毛病,门派里基本都知道,虽然现在弃了剑, 但如果魔头真发起疯来,被他碰上一下都能化作飞灰,一时各个抽出佩剑眉头紧锁严阵以待。
骆青走上台阶,伸出戴着手套的一手,想要去牵黎渠身后的池允;黎渠又是一掌将他拍飞出去。
池允看不下去了,躬着身子从黎渠臂下钻了出去,蹬蹬蹬跑下石阶,把骆青扶了起来。
下一刻,黎渠自台阶上方掠下,一臂将池允从骆青身边拉开护到身后,剑尖直指骆青:“当年就已与你说清楚了,再莫踏入了尘派半步,如今你三番五次无视告诫,来我了尘派伤我弟子辱我爱徒,我之前怜你为病症所扰留你性命,但今日你既然来了,那本尊就在这里,将过往的业账与你一并清算了!”
按照魔头的人设,此时的他应该邪魅一笑,不屑地将这话顶回去,再拼着性命将了尘派血洗一番掳走他那师兄祁向幽。
“师尊,徒儿做错了么?”然而他此刻双眼却透出了些迷茫,挺直了脊梁站着,看了看池允,又看向黎渠,“那顾瞻之仗着自己身为仙门后人,随意掳掠妇女,这种人为何杀不得?那柳妍颜被同门强辱,却被反咬一口逐出门派,又为何没人替她主持公道?仙门百家的职责难道不是应该平邪除祟,造福天下黎民?若只为维持仙门各家表面上的平和安定,那在座的各位拜入仙门修行又是为的什么?”
池允愣了愣。
这是当年众仙门找上了尘派、骆青被逐出师门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
黎渠愣了。
各殿首座也愣了。
有近些年新入门的弟子窃窃私语:
“魔头这是怎么了?又犯病了?”“……我怎么觉得他后面那些话好像也没毛病?”“魔头犯起病来阴晴不定的,说胡话呢,这你也能信?”……
骆青靠近一步,胸膛抵上黎渠的剑尖:“师尊可是打算依他们所说的,废了徒儿的灵核,将徒儿逐出师门?”
那一刻,黎渠眼中的魔头,与当年少年骆青的形象重叠了起来。
黎渠并非没有为那时的决定后悔过。
若他能再耐心些,不必顾及各家仙门之间的和谐,为这徒弟再多辩上几句,他又如何保不下他?
他堂堂了尘派一派之尊,会保不下这么一个徒弟?
若在那时保下了他,他又如何会成为今日眼前这个人人喊打的魔头?
黎渠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闭眼深吸一口气,最终垂下了那只执剑的手。
围观的各位首座与弟子急了:
“尊主,何不趁现在废了他的灵核?”
“对啊尊主,这魔头残暴嗜血为祸四方,现在可是除掉他的好机会啊!”
“师兄你莫不是还念着当年的师徒旧情?今日你对魔头仁慈,可想过那些被他害去性命的修士,以及了尘派上下命丧他手的本门弟子?”
……
黎渠疲惫地呼出口气,揉了揉眉心,一手唤来卸灵锁,扣上骆青的手腕:“先将他囚到无妄崖,如何处置容后再议。”
虽然晚了些,但他也想尝试一次。
尝试……用他对待他那大徒儿时的耐心与爱心,来保这从来就不讨他欢喜的徒弟一次。
无妄崖,乃是了尘派犯了事的弟子思过的地方。
临着崖边的一处山洞外,瀑流飞泄,漫天杨花飘絮,阳光穿透水雾,在空中绘出数道彩色虹光。
这是骆青被囚于无妄崖的第三日。
前两日池允一直没找到机会过来,这天黎渠又去了流荧谷,他才摸到了机会,御剑上了无妄崖。
洞口拦着一道灵力筑起的屏障,骆青倚着洞口的岩壁合目坐着。
他日前生生挨了黎渠两掌,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他一身灵力被卸灵锁禁锢,无法为自己疗伤,不时轻咳一声,咳出丝丝血沫来。
洞外脚步声传来。
他像一只静待主人回家的大猫,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蓦然惊醒,匆匆爬起来,凑在屏障边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撩开脚边杂草从崖边的小路上走过来的池允。
“师兄。”
他面色苍白,血色尽褪的唇缝里浸着血丝,但那双眼看着池允时又是神采奕奕的。
池允在洞口立定了,没好气地说:“荆疏雨才是你师兄,你堂堂殁幽境不殆魔尊,我哪有资格当你什么师兄。”
“如此……师兄可是真的不愿认我这个师弟了?”
骆青眸中的光彩顿时黯淡了些,眼睫微垂,衬上他苍白的脸色,那模样池允看了实在有些心疼,于是收起了一身强装出来的怨愤,叹了口气。
见池允只看着他不说话,骆青顿时更难过了:“师兄讨厌我?”
“不讨厌你。”
池允一手触了触眼前的屏障,触电般的刺痛自指尖传来,“嘶”了一声收回手,随口问道:“你来之前又做了什么?杀了谁?”
“那师兄恨我?”骆青没听见他后面的话似地继续追问。
池允说:“不恨不恨,你先回答我。”
骆青眼里藏着点儿小希冀,微微睁大了双眼,忐忑地看着他:“那师兄……可是喜欢我?”
脑子有病,无法沟通。
池允放弃了与他纠结杀了谁的问题,叹了口气,敷衍地说:“嗯嗯嗯,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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