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 是我。”苍老沙哑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惊得柳眉差点将话筒丢到地上。
她马上将话筒挪开, 盯着看了几秒, 这是她在公司里的座机没错,属于公司的内线号码,林老实一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乡巴佬怎么打到她座机上的?
柳眉将额头上垂下来的头发撸了上去,迅速地环顾了四周一眼, 见同事们都在忙忙碌碌地工作, 没人留意到她这边,松了口气, 赶紧将话筒按了回去, 挂断了电话。
但这并不能让她高枕无忧, 放下心来。她两只纤细葱白涂着粉色樱花瓣美甲的双手死死按住座机,如果有人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她的手在发抖。
到底是个职场白骨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柳眉很快就冷静下来,在座机上按了按,然后找到了林老实之所以能打到她工作座机上的原因。他应该是打了她公司对外公布的客服号码,然后通过转接,打到她这儿的。
这个死老头倒是变聪明了,还知道这么找到她!柳眉蹙了蹙眉,决定等回去的时候让她妈给这死老头子打两千块钱回去,安抚住他,别让他没事总往她这边打电话。
将座机放了回去,柳眉拉过椅子正要坐下,电话又突然响了起来。
柳眉吓一跳,抓住椅子的手一松,椅子滑过去,撞在了她的办公桌上,将办公桌边缘的一把工笔刀给撞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引得附近好几个工位的同事都抬起头,往这边望过来。还有跟柳眉相熟的同事提醒她:“电话在响,你先接电话啊。”
“嗯,嗯……”柳眉拿起了电话,同事们又各自埋头去干活了。
柳眉松了口气,绷着一张脸,语气极快地把刚才说过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你好,这里是承运集团,我是策划部的柳眉,你哪位?”
“柳眉,是我,林老实!”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不过这次加上了名字。
柳眉眯了眯眼,又睁开,用淡漠的口吻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她挂了电话,做贼心虚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拿起手机边快步出了办公室,将林老实的手机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拨了过去。自从她妈嫁给她公公后,林老实打了几次电话给她哭诉,她不耐烦,就将他的手机号给拉给了。
过了几秒,电话接通,柳眉蹬蹬蹬地跑到幽暗无人的楼梯间,压低嗓子,低斥道:“你想干什么?缺钱了是不是?回头我给你打两千块,我现在有工作要忙,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她以为说给钱能安抚住林老实,却不料林老实竟然说:“等一下,柳眉,我在你公司楼下!”
柳眉慌了,林老实怎么找到她公司来了?她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怎么找来的……”
嘟嘟嘟……
回答她的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柳眉捏着电话,难以置信。林老实怎么会跑到她公司来?她从没告诉过他,自己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在什么位置。而且就是说了,他也未必记得住,像她妈,她都说过好几次了,她妈每次提起她上班的公司,还要说错名字。他可比她妈还大了几岁,天天除了闷头在工地上干活以外什么都不会。
深吸了口气,柳眉捏着手机出了楼梯间,急匆匆地进。入了电梯,两只手不安地捏着手机,不停地交换,心里忐忑极了。
林老实不远千里,跑到帝都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上次不是让她妈跟他说得很清楚了,再给了他一笔钱吗?他还纠缠不休,烦人。
柳眉捻了捻眉心,踩着细高跟,踏踏踏地走出了电梯,一路往外,直接出了大堂,然后在公司外面的花台边找到了林老实。
此刻,林老实正坐在花台边白色的瓷砖上,黄褐色的手指上捏着一支乡下人自己卷的叶子烟。听到脚步声,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盯着站在面前光鲜亮丽的柳眉。
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两分钟,柳眉实在憋不住了,皱眉说:“我们谈谈,你跟我来。”
她可不想跟他在公司楼下掰扯,不然被公司的同事看到了多丢人。
林老实没说话,站了起来,将叶子烟丢进了垃圾桶,跟在她后面,一路无言的穿过马路走到了隔壁商业街上的一家装潢大气奢华的咖啡馆门口。
柳眉推门而入。
林老实站在门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枯黄的手和脚上已经裂开了一条小小细缝的胶鞋,再看看咖啡厅里光可鉴人的地板,心想,要是原主,怕是不大敢进这个门。因为这是与他过去几十年完全不同的天地,对原主来说,进咖啡厅恐怕就跟刘姥姥去了大观园差不多。
收回目光,林老实推开了玻璃门,走了进去,找到了柳眉的位置,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柳眉已经点好了饮料,对穿着白衬衣深色蓝马甲的侍应生吐出一连串流利的英文,侍应生一一记录下来,然后看向对面与这咖啡厅格格不入的林老实,脸上的微笑不变:“这位先生喝什么?”
柳眉把厚厚的精美的菜单递给了林老实:“你看看!”
林老实没接,抬头对侍应生说:“人老了,本来睡眠就不好,不喝咖啡了,你看看有什么适合我这个年龄段的人喝的茶吧!”
侍应生微笑着说:“那给你点杯伯爵红茶吧!”
“好的,谢谢。”林老实温和地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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