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狄柚和展绘世都是正常的女孩,她们两个的动作倒是可以理解成姐姐对身体不好的妹妹的迁就和关心……可问题是她们并不是。她们是鬼魂和杀人凶。
“你自己看,”但她直视她,带着一丝轻然安静的笑意:“这模样看着就让人心里难受。”
狄柚在她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瘦削的脸,眼睛干涸,周围灰暗,看上去确实虚弱并且阴沉。
同时她带着奇异的惊诧和无措,全身都动不了,那句“让人心里难受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轻轻地飘过来,带着喟叹的疼惜。
“你……你……”你心疼的意思吗?
“你为什么帮我?”狄柚喉咙里卡不出话来,还没来得及从耳朵里的余音挣脱出来,又忽然睁大眼睛,满脸的窒息,看向她轻轻握住自己腕部的……
“你不方便啊。你是为了保护我吧?怎么算也是因为我受的伤。”
展绘世低着头皱皱鼻子,轻巧地笑了一下,看上去安静且俏皮。冰冷的触感很温柔。
狄柚蜷曲一下指,迟疑着反握回去,然后在展绘世的淡然表情下慢慢握紧。
因为保护吗……
就算缺少和人相处的经验,她也能够体会出这次的靠近和以往完全不同——她这才知道相处之不仅有一方强迫的靠近,还有带着感情的、自然而然的合契。
前者已经让她下意识追求,后者让她有些挣扎不出。
……
狄柚为什么杀掉展绘世?
无可争论,因为她身上有她追求的力量。
可狄柚为什么等待展绘世的报复?
她明明有一万种方法把这个人的剩余价值吸取地更干净、把她带来的祸根一把火斩除——她是个修邪道的人,连愧疚都不会,难道不懂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她回忆着那不久之前鲜活的长裙蹁跹的背影,发现其实第一眼下去她便被吸引了。
她第一次见展绘世,展绘世在夕阳下荡秋千。
说是荡秋千,她其实只是坐在秋千上,轻微摇晃,荡着双腿,旁边石凳上放着摊开的作业本,铅墨字迹一一划很认真地写完了。
展绘世其实是放学留在路边玩了一会。
她腿上放着一册单词卡很小声地背,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嘴里偶尔卡壳,声音含混起来,偶尔撇一下耳朵背后滑下来的头发。
露出来的耳朵骨架很小很透,怎么看怎么可爱。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慢慢接近叶,很少见这么一个仿佛活在无人巷的少女。
她安然地孤单地独自生活,但同时带着秀气的笑容生盎然;她像个孩子悄悄玩秋千,但同时只晃出很小的弧度;她眼睛里有不安的颤动,但同时留存灿烂的阳光……她仿佛身体里融合着“寂静”和“灵动”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
她就像是一抹阳光,灿烂到照射得人阴霾尽失,却没有一丝灼烧的温度,与其说来自太阳,不如说属于光冰,明媚悄悄掩藏自己温度的冰凉。
……
狄柚于是倚靠在黑暗的角落里,凝望风起落的发丝,沉沉的眼瞳深处不知从哪里涌起无措,细细回去寻找时,又消失了。
缘起于此,她们是猎物与猎人的关系。
但狄柚心里却有种诡异的满足……她要做什么她清楚,而展绘世无疑会回来找她。
狄柚并不明白自己奇异的想要靠近的心情来源于哪儿,就算知道践行,以她灵魂里的黑暗,也是个混蛋的践行方法。
所以她不但不想着保护她或者帮助她至少放过她,当追求的毫不减少的窃取之后,竟然还隐藏着不堪的想法……
她像一只丑恶的狼犬,獠牙之间还藏有被害人的血肉,却同时血红着眼睛,心想:这很好,她会恨她,她们还会有交集的。
自私到无以复加。
……
所以她还没有想过她和展绘世之间还能有这样的相处模式,没有恨和不满,她的目光仍然聚焦在自己身上,不仅仅是安静,还有她想都没有想过的温柔。
等到她的放在自己心里,感受到柔软的触觉,狄柚仿佛轰然打开了新的大门,打开就再也回不到过去,尝过蜜饯就不能再只喝干苦酒。
她皱着眉头想问题的答案,干瞪着眼睛想要把段时光留下来,长一点、再长一点。
原来关心,远远要比憎恨来得汹涌——原来真的是有区别的,杀她她会只看着自己,帮她她同样会只看着自己,却更让她沉迷。
狄柚心里缺少的逻辑楼塌陷了一角——或者说刚才拔地而起,每一个声音都在低喃:
这是她想要的……这是她追求的感觉!
……
展绘世偏头,给她带来一丝俏皮,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我听见了心跳声,你是不是有点害羞?”
狄柚捂住自己的心口,现在展绘世说什么她大概都不太能听明白,只能愣愣地,盯着她
点头:“……嗯。”
展绘世又笑了,露出一颗尖牙,嘴角上边竟然还有一个梨涡。
“你……”可就在狄柚心里生出一些足无措的慌张的时候,展绘世挣开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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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难道以为我在关心你吗?”
这句话分散成很多字飘在空汲取了所有它能遇到的冰块初融的温度,清列安静,才慢慢传递到狄柚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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