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间有大恐怖。他已经死过一次,对于死亡反而比其他人要恐惧许多;如果一定要失去一个身体,他也会选择利用冯衡分/身,来为他原本的身体增加更多的生存可能。
何况,就算他忽略冯衡身体气血两虚的因素,他已经作为杨康的身份生活了十八年,而近日才穿越拥有了冯衡这具身体,自然觉得弃了冯衡分/身也不可惜。
陆吒盘膝坐好,修炼了一会儿九阴真经,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脱掉鞋子合衣躺在床上,因为心内担忧,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终于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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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忽忽而过。
这是一片树林,透过重重的树影能看到悬挂在半空之中的一轮玉盘一样的月亮,月亮周边没有星星点缀,散发着清寂的银辉。
黄药师将手中提着的人扔在地上,动作并不温柔,事实上,他拎着杨康离开嘉兴府,一直赶路,又因为他用了轻功的关系,强劲的风声不消说了,就单单只是被提着的姿势,也不可能真的有人会睡过去。
所以,黄药师看着眼前顺着他的力道倒在地上,面容苍白却双眸紧闭似乎沉浸在梦中的年轻人,更愿意相信这人只是不得已才昏了过去。精疲力尽、内力殆尽、心神消耗过大……就此昏迷过去,也不无道理。只不过,九阴真经的事情,却要之后再询问了。
黄药师想到这里,却见到原本昏迷着的人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继而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时候难免带着几分茫然,陆吒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此刻在何处,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等到确认自己如今在原本杨康的壳子里之后,才真正放下心来。
黄药师就在不远处,见陆吒检查自己衣衫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自问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至于趁人之危,对一个男人做出轻薄的事情来,何况他心里只有阿衡一人,这么多年过去,他何曾对别人多看一眼了!
黄药师想到这里,几步之间便到了陆吒面前。他此刻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清癯的面容上不带半点笑意,道:“说罢,你如何会的九阴真经?”
陆吒将自己是梅超风弟子一事说了,当然形容最多的,还是他当时年纪尚幼,怎么碰巧遇见的梅超风,两人是多么师徒相得之类;他说话的时候,时刻注意配合着带笑的眼眸动作,毕竟除了通过扮演弱小、可怜又无助之外,陆吒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黄药师对他手下留情。
要知道,就连梅超风练了九阴白骨爪在见到黄药师之后,也没落得好下场,被钉了跗骨针,梅超风又自己砍断手,以后再也用不了九阴白骨爪,才算作罢。
黄药师沉默了一瞬,他一路跟着蓉儿,倒是见到了梅超风,只是没有现身,梅超风并不知道而已。梅超风也着实可怜,不知道她在离开桃花岛之后受了多少苦楚,才会到如今双眼失明孤苦无依的地步。
但黄药师却从未想过就此放过梅超风偷盗九阴真经一事。甚至他已经打算好了,待日后定废了梅超风的双手,让她从此再不能使用九阴白骨爪。
黄药师的目光落在陆吒的双手之上,这双手修长白皙,看起来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黄药师沉吟不语,却起了几分连他都不甚明白的恻隐之心。
陆吒被黄药师的目光看得心惊胆战,他双眸眨了眨,眼里似乎有泪,却终究只是迷茫的问:“……我难道不能跟师傅习武吗?还是,我做错了甚么,惹得黄岛主不快?”
黄药师一向特立独行,性情捉摸不定,不然也不会被冠以‘东邪’名号,然而此刻,他心中却有了一种怪异的情绪,眼前的人双眼含泪的模样,让他再一次想到了他的阿衡。
更加舍不得了。
下一刻,黄药师就恼羞成怒起来,不是第一次了,总是被人轻易挑动情绪,岂不是侮辱了他这些年对阿衡的感情?想罢,黄药师嘴角轻抿,身形一动,却没有真的废掉眼前之人的双手,而是伸手在其背部轻轻一拍,一枚银针直直深入肉里,牢牢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
陆吒忍不住变了脸色。
黄药师又道:“这针名为跗骨针,针上毒性慢慢发作,每日六次,让人生不如死。你随我去桃花岛,一年之后,我会取出这跗骨针也说不定。”
陆吒并不说话,默默跟在黄药师身后,有甚么好说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样的铁律不仅仅适用于自然界,在这个武侠世界也是同样如此。
就因为他弱小,才会在黄药师手上毫无反抗之力,跗骨针取不取出来全看黄药师的心情,如果不是他有冯衡分/身作为后盾,怕是此刻已经绝望了吧?
想到冯衡分/身,陆吒抿了抿唇,眼底的神色更加复杂难辨;他从来都不是甚么好人,只要有冯衡分/身在,以黄药师对待冯衡的感情,他想要学会跗骨针的用法,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
黄药师一生之中鲜少有后悔的时候,但此刻他听着身后之人安静的呼吸声,以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却难得的升起了几分后悔的情绪。方才是他迁怒了,杨康可以说是最无辜不过,虽然按着他的性子,杨康随同梅超风学会了九阴真经,还正巧被他看到了眼里,就必然要其受到惩罚,他让杨康饱受一年跗骨针折磨之苦,也总比被他砍断手筋脚筋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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