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最高法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提高人口出生率,他们鼓励所有没有强化基因病的自然女性,进行自然孕育分娩。在四岁开始的学前教育里,为人类的未来繁衍,是所有人应尽的义务,在小学乃至大学教育里,几乎都有歌颂女性生育贡献,无数在这样环境成长起来的女孩子们,都以怀孕生子为荣。
她们成年后,系统会根据她们的自然基因,为她们分配丈夫,或者自己申请丈夫,只要基因合适都会被准许。结婚后,每一对夫妻都会有生育标准,如果没能在规定时间内生下孩子,就会被判定为基因不合适,系统重新分配新的丈夫。
水银曾这样分配过三任丈夫。
她无法理解身边的其他人,她也不想生育,可谁叫她长着能孕育生命的子宫,谁叫被分配的丈夫拥有合法婚内强奸的权利,谁叫这个世界的法律保护任何一个受孕的胚胎。
法律规定,女人对自己的子宫没有所有权,她们的子宫所有权属于国家。
可是水银不这样觉得,所以她瞒天过海,让自己一直没能怀孕,哪怕有一次不小心怀孕了,她也毫不犹豫偷偷找办法流掉了孩子。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样的世界,她也不愿意做一个生育的工具,不认可这种拯救全人类rdquo;的伟大行径!
如果没有被学生举报,没有进入系统重点监测,她先前那些犯罪行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
可是没有如果,她就是被自己信任的学生举报了。
水银想起自己的学生们,那些女孩子们都还很年轻,十几岁的年纪,有的开朗,有的怯懦,性格各不相同,她们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尊敬地称呼她老师,她们曾羡慕地对她说,想成为老师那样优秀的人。
她有几个很喜欢的学生,她们对于繁育法,对于女性天生的生育任务,都抱着疑惑,私底下苦恼地悄悄询问她。
水银曾犹豫,是应该照本宣科,将课本上一代代写下的规则重复给她们听,还是将自己真正的思想告诉她们。
犹豫过后,她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因为她是她们的老师,因为这些孩子拥有着令她感到欣慰的觉醒意识。所以她告诉她们,强迫生育是违反天性的,她们应该拥有自主选择生育的权利。
直到现在,水银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那几个孩子中的哪一个,或者哪几个举报,她只记得自己被抓的那天,课堂上那些孩子的神情。
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慌张心虚,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诧异莫名,还有人鄙夷抵触觉得大快人心――犯罪者被抓,对守法公民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所有人都被环境同化,只有她,是个天生的异类。
她错了吗?这个问题水银也曾无数次问自己,但现在,她还是可以坚定地回答:我没有错。
天蓝色制服的高级监察员,面露可惜之色,再一次重复:按照程序,我再问一遍,你是否愿意选择lsquo;志愿贡献rsquo;协议,来代替lsquo;死刑rsquo;处罚?rdquo;
志愿贡献rdquo;协议,是专门针对基因没有明显缺陷的女性囚犯,如果同意这个协议,她们能免除死刑,后半生在专门的生育基地里圈养,进行人工受孕,一直重复生育任务,直到再也无法生孩子,就能按照生育次数,进入一个老年基地,在那里终老,被国家赡养至死。
学生在成年前,会被组织去参观这种基地,水银也曾去过。那些生活在玻璃房子里的大肚子女人,那些生活在沙盒rdquo;里的年老女人们,就像是噩梦一样,令她每每想起来就不由毛骨悚然。
水银:我不愿意。rdquo;
她再次重申。
这样的询问要重复三次,还有一次是在六个小时之后,这段期间被称为冷却期,有不少女囚犯会在这个期间冷静下来,觉得还是活着好,于是答应这个协议。
高级监察员看过很多次这样的囚犯,离开A112监房时,他想,这一位看上去是顽固分子,大概不会改变主意了。
离开监房区域,他的同事表情轻松很多,和他闲话地说起刚才他们见到的A112囚犯。
我就不明白了,国家对这些女人已经足够优待了,她还有哪里不满意。咱们出行有女士专座,上下楼也女士优先,连犯罪了她们都有这么优越的待遇,能免除死刑呢,还不乐意。rdquo;
总不能只享受权利,不履行义务吧你说是不是。再说了,生孩子哪有那么困难,我妈妈生了那么多个,国家发了不少补助,我们家几个兄弟姐妹拿了这笔钱现在都买了房,过得很不错,我妻子都生第三个了,我们还准备继续生,争取拿四胎奖金呢。rdquo;
小眼睛监察员说着,颇为骄傲地抬起胸脯,仿佛一个打了胜仗的英勇士兵。
他的同伴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
他们回到了行政区的玻璃大楼,大厅里有许多深蓝色制服的低级监察员,天蓝色制服的高级监察员,还有红色制服的更高一级监察官。
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女性监察官走到他们身边,语气轻松地打了个招呼,你们是负责A112罪犯的监察员吧?我刚看系统宣判结果出来了,因为测试没通过判了死刑,怎么样,她有没有选lsquo;志愿贡献rsquo;协议?rdquo;
小眼睛监察员看见她胸前的铭牌,是[高级监察官金月来],立时露出一点讨好的神色,抢着抱怨道:没呢,这个犯人思想觉悟太不行了,她这样的重大思想犯罪,还是死刑比较好,不然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大事破坏社会安定。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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