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是不怕冷的,身上的大衣随手丢在一边,盘坐在垫子上,随意得很。
听说谢鲲和楚天舒在梅林边上吃东西,封氏还专门派了一个下人端来了一壶酒给他们烫着,说天冷有风,让他们喝点酒暖暖身子,但是不能喝多了。
楚天舒尝了一口酒,觉得度数挺低的,就跟谢鲲你一杯我一杯的把一壶酒喝完了。
两个人都喝得面色绯红,楚天舒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的梅花树下,谢鲲突然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打起了拳。拳风虎虎,隐隐有破空之声。看来他这段时间并没有荒废训练,明显有所进步。
楚天舒想起了当初在姑苏的时候每天早上揍谢鲲一顿的历史,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谢鲲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转身收势,对着楚天舒招手:“来!”其实这些天真的有点怀念那些清晨,虽然有些皮肉之痛,心里却格外满足。
楚天舒哈哈一笑,一跃而起,一脚就踢向了谢鲲的面门。谢鲲头部一侧,举手格挡,手掌还未碰到楚天舒脚腕,楚天舒脚腕一沉,就踏在了他的肩膀上,落到了他的身后。
没有存心要揍谢鲲的念头,楚天舒刻意控制了自己的速度和力道,和谢鲲在梅林中动起手来。
两条人影一黑一黄,在梅林中旋转穿梭。
梅花被他们的拳风掌风带得簌簌而落,花瓣如雨,落在两人的头上身上。
终于,楚天舒按住了谢鲲的肩膀,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推得向后连退几步,直撞在了一株梅树上。谢鲲举起双手表示认输,伸长了双腿,顺着梅树往下滑,直接坐在了地上。
致命的咽喉被人扣在手中,谢鲲却全身放松,毫不担心,只是抬着头对着那个扣着自己咽喉的人笑。
他脸上还残留着红晕,眼睛亮得惊人,专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楚天舒,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的存在。
楚天舒觉得谢鲲眼睛中的炽热有些刺眼。她松开手,把谢鲲推到一边:“笑得太傻了。”
谢鲲呜了一声,像是一只受伤的大狗:“仙师嫌弃我。”他感觉到了楚天舒轻微的抵触,不敢再进一步,但是又不甘心后退,索性拉下脸皮抓着楚天舒的裙角哼唧,反正在仙师面前,他早就没有面子可言了。
“我不舒服。”不等楚天舒有所动作,谢鲲抢先开口,“今天我去定城侯府了。”
楚天舒亲耳听到了中秋宫宴上谢朗和韩德光是如何指责谢鲲,并将他和他的生母逐出家族的,现在听到谢鲲去定城侯府,当即就想到谢家是因为谢鲲如今升官又想反悔,想要把谢鲲劝回去。
“去那里做什么?他们既然已经选择了放弃你,你难道还想不计前嫌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吗?”楚天舒皱着眉。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讲究宗族和孝道,这种观念的形成自然有其时代背景,但是她始终无法认同将这些凌驾在自我之上。
每个人首先是他自己,然后才具有其他社会属性。如果被宗族、家庭、忠孝这些伦理道德压得没有了自我,那么他的人生必然会成为一个悲剧。她不希望谢鲲也被这些束缚,做出违背自己内心的选择。
谢鲲原本还有几分担心。虽然他已经知道楚天舒并不在意世俗眼光,但是不孝毕竟是一个世人侧目的品行问题,楚天舒会不会觉得他对定城侯谢家的手段太过狠辣,从而觉得他是一个不孝冷血之人,不愿意让他继续接近?
所以在他心中一直斟酌思索着,该如何说才能让楚天舒站在他的立场上同仇敌忾。没想到根本不用他费心,楚天舒一出口就已经将定城侯府划在了对立面。
心中狂喜如海潮汹涌,这世间也只有她才能够如此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旁吧?这样的仙师,怎么能让他不心折,他又怎么可能放手!
他差点无法维持脸上失落茫然的表情,只能低下头用低沉的声音说:“他们怎么对我都无所谓,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先母何其无辜,却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被迁出谢家祖坟……”
楚天舒叹了口气,索性也在他身边的地上坐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大脑袋:“别难过了,找个风水好的阴宅,将伯母好好安葬了吧。”
“可我就是不甘心!”谢鲲把头埋在膝盖上,手中却还是紧紧握着楚天舒的裙角,“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对我娘?”
“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恨谢朗,恨不得要他死。他明明知道史氏好几次要害我的性命,却从来不肯帮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不对,骂我顽劣不堪,每次都说谢鹏比我懂事优秀……”谢鲲抬起头来望着楚天舒,眼圈发红,“仙师,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了?”
楚天舒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人不配为人父母,你有权利恨他。不过杀他就不必了,脏了你的手,污了你的名。大不了从此陌路,见面不相识。”
谢鲲怔怔地看着楚天舒,她真的没有一点嫌弃的神色,眼神中反而充满温柔。仙师绝对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她的豁达和亲和不是一个小孩所能拥有的。
他就这样利用仙师的仁慈温柔欺骗她?那些对他不好的人应该被他算计,可是仙师却没有一点儿对不起他的地方,反而处处关心帮助他……
可是他又怕,害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会被仙师拒绝,从此失去出现在仙师面前的资格。怕仙师用疏离的目光看着自己,说她从来没想过在这个世界谈情说爱成亲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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