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着眼,扫视一圈:没规矩的贱货,再敢乱跑乱叫试试看。rdquo;
原本如黄鹂般的声音, 出口却嘶哑粗嘎,苏倾不禁抬头瞧了她一眼,锁儿对上她的眼睛,像是被踩了尾巴似指着她喊道:你看什么?rdquo;
苏倾有些奇怪。
她记得锁儿原本是有几分姿色的,是个灵巧的猫相,今日看起来五官却像走了形,让脸颊上的肉撑开了,显了疲态。
大丫头指着她道:夫人,这就是那个诈尸的,叫小艾,今年十四岁。rdquo;
因得了肺痨,独个儿住在小屋子里,不久病死了,下人们探着没了气,准备盖着草席用板车运出府去埋了,不想中途又自己坐了起来。
是你啊。rdquo;锁儿将手放回手炉里去,目光忌惮地打量着穿破烂布衣的小丫头,见她又黑又瘦,是个让她感到安全的长相,这么晦气的,我们院子里肯定是不要了。我就做个好人吧,你想去哪儿?rdquo;
我想去二少爷那。rdquo;她低着头,那声音细细的,含着几分怯生生的稚气。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二少爷?你说沈轶?rdquo;锁儿吃惊地反问一句,半晌,幸灾乐祸道,你可知道隔壁二少爷多久没醒了么?rdquo;
苏倾默了片刻,仍低着眼:奴婢知道。rdquo;
要不是大少爷心善,念着兄弟情分养着他,他早就入了黄土。rdquo;锁儿说着,纵使她对沈祈多有怨怼,此刻又十分得意自己早年选对了人,站对了路mdash;mdash;
当年沈轶官至中郎将,兵权在握,何等春风得意,沈家东西两院分庭抗礼,正斗得胶着。
可是三年前,沈轶风头正盛时忽而一病不起,属下寻遍名医,束手无策,不久走的走,散的散。沈祈可怜他,留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和两个旧仆,不费吹灰之力便名利兼收。
可怜东院当年春风得意,趋炎附势之人如过江之鲫,如今门庭冷落,院子里堆满了腐朽的落叶,连丫鬟下人都绕着走。
没这个命,便是没这个命。
她翘起嘴角,清醒地摸了摸头上玛瑙发簪,随意打发她走:反正都是活死人了,你愿意去便去吧。rdquo;
苏倾木然拜谢主母,在小屋里胡乱收拾了这个叫小艾的十四岁女孩少得可怜的铺盖行李,匆匆背在肩膀上。
同个院子里的丫鬟在她背后小声嘟囔: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么这样想不开。rdquo;
苏倾停了停,转头问道:大夫人的嗓子怎么了。rdquo;
那丫鬟瞪大眼睛:是夫人,可不是大夫人。rdquo;
有什么区别?rdquo;
当然有区别,大夫人只有三年前没了的大夫人叫得,让大少爷听见叫混了,扒了你的皮。rdquo;
苏倾无谓地一笑,从门口出去。
那丫鬟却追出来,附在她耳边:小艾,你问夫人的嗓子吗?听说是她生不出孩子,喝了太多苦药,药渣把嗓子给划伤了,就这样还是生不出来。rdquo;
云天之下,苏倾意外地回头看她,小丫鬟冲她得意地笑了一笑。
脚下的落叶咯吱作响,空气中散发着雨后湿漉的凋敝的腐叶味道,院落中树荫连成一片,十分阴冷,瘦小的少女冻得嘴唇发青,一双眼睛却黑极,伸出纤细的臂吃力地推开房门。
同住一个沈宅六年,这却是苏倾头一回到东院来。东院的格局不甚好,冬天到来,阳光少得可怜,当年沈轶一个外室生子,颇得冷眼,被迫住在这阴邪之地rdquo;,又六年发家,他还住在这里没有挪窝。
房内的帐幔随着门外的风掀起来,室内空气沉闷,隐隐的有股清苦的药味,苏倾在门口怯懦地站了片刻,背上的铺盖通rdquo;地撂下来,掀起地上一层淡淡的粉尘。
步履迈近,停驻于床边。白色帐幔向中间合拢着,影影绰绰地露出里面人的轮廓,她伸手要掀。
身旁闪过一道影子,她让人揪住后衣领拎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丢到了一旁,守在屋里的还有个穿着粗布短打、端着药碗的年轻人,上下打量着这个小猫样的女孩子:你是谁啊?rdquo;
苏倾咬了咬唇:我叫小艾,是从西院来的。rdquo;
西院派人来?rdquo;年轻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了一声,眉宇间闪过一丝杀气,那杀气即刻散去,马上变了脸色,哎,你说话好好说,哭什么hellip;hellip;喂,你别哭啊?rdquo;
我是来伺候二少爷的,rdquo;女孩口齿清楚地继续,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着,顺着脸颊悬在下巴上,润过的眼珠像是被洗过的黑色宝石一样,她也不擦,低眼看向地面,自愿来的。rdquo;
那年轻人面色复杂地看了她好几眼,把药碗往桌上一搁,裤腰上擦了把手:行行,自愿就自愿吧,反正我们这里缺个女人。你收拾一下,哎,你hellip;hellip;rdquo;
一个不防,这小丫头片子又伸手拉开帐幔。
苏倾掀着帘子,怔怔瞧着绣榻上躺着的人。
他着黑衣单袍,双目紧闭,手交叠着放于腹前,他本就苍白,这三年躺在这里,皮肤愈发惨白,幽幽的两丛睫毛静静垂着,了无生气。两颊凹陷下去,瘦得厉害了,愈显出眉骨和鼻梁,倒是更贴近以前,有种羸弱的少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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