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丛闪烁着绿曜石光芒的尾羽斜斜拖在地上,蓝绿相间的花色显得奇特美丽,但不时响起的呼喊和拍手声破坏了它闲庭信步的雅致,这只远渡重洋而来的鸟兽高傲地昂起脖子,却未曾展开它那据说流光溢彩的屏羽。
一大早,严阙便收到了这样一份礼物,鸟兽名为孔雀,自南黎传来,民间甚少,大多没入宫廷。
眼见众人逗弄了许久,孔雀也没开屏,严阙失了兴致,见他神色不爽,一旁的管事连忙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句,道:“带上来看看。”
尉迟琳琅本以为是另一只奇兽,谁曾想几个大汉押着一个黑衣少年,他的手脚处皆有铁链束缚,每行走一步,就发出叮铃响声,他垂着头,眼上蒙了一层黑布,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那是一种让人想要逃避的恐惧,就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亡魂。
贺逐一向带着笑意的脸庞也严肃起来,听管事道,这个少年是他们从一伙伪装成渔民的水匪中救下的,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擒住。
严阙一听,道:“你们几个是天下的高手,竟然联手才能制住这少年吗?”
那少年身姿诡异,移动极快,犹如鬼魅,最重要的是……管事将黑布取下,即便他低着头,众人也能看出,他那一对碧绿的眸子。
凡是想为他擦洗的下人,都被毫不留情地打翻在地,因此管事不得不束缚住他手脚。而任何人对上那湖水一般的眼睛,都会禁不住心下一颤。严阙沉吟许久,吩咐管事好好照料他,不得有任何怠慢,同时发动严家关系网,务必想办法查出这少年的来历。
让尉迟琳琅未曾想到的是,最后能与少年有接触的,竟是他们二人。
贺逐未必有那几位高手的武艺,但他出招出其不意,更像是在逗弄少年,又或许是因为,他手中拿着巾帕,而旁边摆着一桶热水。少年口中发出几声不成形的词句,终究还是被他按在水里,一旁的侍女战战兢兢地上前擦拭。
贺逐见尉迟琳琅目不转睛地看着,伸出手挡在她眼前:“非礼勿视。他可不是一个小孩了。”
“你看他背后伤疤,应该是受了多年凌虐。”
少年肤色白若壁玉,身上没有一丝多余赘肉,就像一只幼年黑豹,蓄满了力量,而本应光洁平滑的背后,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有长有短的伤痕。贺逐皱眉道:“他的武功我从未见过,不过十二叁岁的年纪,竟有如此成就,如果勤加练习,以后恐怕天下无人能敌。”
尉迟琳琅道:“方才还说他不是个小孩了呢。”
“那是因为你盯着他看。”贺逐突然伏下身,在她唇上印了印,她顿时瞪圆了眼睛,用手横在两人唇前,谁知贺逐趁机在她掌心也落下一吻,“没有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将关注分给其他男人。”
贺逐每次望向她时,都望的很深,很深,似乎真的能透过瞳仁,看透她内心的一切悸动和秘密,而她总是以淡淡的微笑回应,想要以此,与他争个胜负。而每一次,都是他先移开目光:“他似乎很喜欢你。”
“你如何知晓?”
贺逐罕见的迟疑了一下,才道:“义父曾说过,我有能看透人心的能力,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我方知道,那不是什么神力,而是自然的感知。”
事实证明,他说的没有错。
或许同是身陷牢笼的缘故,尉迟琳琅对他存了一分怜惜,贺逐则受严阙所托,试探他武功招式。几日下来,他已卸去了些肃杀气息,能够沉默地自己吃饭。起初,他直接不分生熟,直接用手抓食,尉迟琳琅教了许久,才让他拿起筷子。
贺逐在一旁给自己盛汤,酸酸道:“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有耐心。”
少年闻言,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碗里。
贺逐更加郁闷了:“这就把我打发了?”
尉迟琳琅难得笑出声来,少年此前生活的有如野兽,能分出一些食物,已是不易。瞧见贺逐一张俊脸皱起,她也夹了菜放在他碗中。
货既到手,他们本想告辞离去,谁知严阙是个极信风水时辰的人,坚持要他们等几日后的宴会结束。若水城内,无论贵贱贫富,皆可来席,吃食流水,自山庄蔓延至城内,可谓壮观。尉迟琳琅不喜豪奢,此刻面对盛宴景象,却觉如此更能证明西陵无所战乱,已是难得幸福。
她早早离席,在房中研究若水城周边水势,有婢子来,道贺逐喝多了酒,在别处歇下了。尉迟琳琅点点头,并未多想。
依地图所示,若水城与圣朝沧州离得最近,若她能乘上商船,去往沧州,或许有一丝转机。沧州乃静安侯封地,却不知一向不问世事的赫连一家,是否会对她伸出援手……
正当她思索之时,少年跳了进来,严阙惜他武学之才,除去他手铐脚链,不加约束,他便时常跑到客房。此时的他与往常不同,脸上厌恶之色难掩,眼中似乎闪烁着某种愤恨和……杀意。
“怎么了?”
少年嘴唇动了动,突然跳出一连串极为古怪的话语。
“他已失去全身气力,不能反抗?”
“更为美妙的是,他并非全然无意识,可附和少主。”
“几次都没能将他留下来,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了。”
尉迟琳琅听着听着,不禁皱眉:“贺逐……被严阙下药带走了?”
他绿色的眸子中满是冰冷:“他想压在他身上。”
原来,那望向她的目光,不是充满欲望的凝视,而是嫉妒。
尉迟琳琅脑中闪过万千思绪,最终化为一点光亮:“你愿意帮我吗?”
他偏着头,似乎消化了好一阵,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在她的肩头蹭蹭:“你……对我好,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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