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他一觉睡起来,听见院子里传来弹琴的声音,出来一看,是牧云闲,正坐在树下抚琴。一曲听完,他觉得他是该上去问声好,就过去了,牧云闲要他坐下,将琴收了,道:“有什么事么?”
“我是想问……你还要不要那内丹?我给你引去。”苏默说。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这么着急么?”牧云闲笑道:“你再歇两日吧。”
苏默这才看出来牧云闲脸色好像不是很好,忙问了句:“您可是……”
“可是什么?”牧云闲说:“吃了些东西罢了。”
苏默这才想起来,牧云闲吃的东西是什么,忙住了嘴。他还怕牧云闲会和他外头那些同族似的,发起疯来,看了一会却看他除了脸色不太好,别的没什么反应,稍微放了点心。
这时他听牧云闲又问:“你当日,为何会选择跳下来?难不成你不知道么,你便是日后能回到人间,也是许多年后了,不论是你的亲友仇人,都尘归尘土归土,你倒是不如就守在奈何桥上,等他们下来了打一架的好。”他说完又补了句:“你想想这几日的感觉,后悔么?”
牧云闲是问过他这个问题的,这时苏默听他补了最后一句,说:“我不能忘。”他没多犹豫,坚持道:“有些事无论粉身碎骨,也必然是不能忘的。”
牧云闲听罢,沉思了一阵,没再说什么,又取了琴去弹了起来,苏默看牧云闲没工夫理他,只好自己进去了。他听琴音许久才停了。
重明一直没走,牧云闲弹着琴,他就在旁边一直陪着,直到牧云闲把琴收了,他忽然扇扇翅膀,飞下来,落在牧云闲面前,叫了一声。
牧云闲伸手点了一下他的脑袋,笑:“你在这鬼地方呆腻了?”
重明又叫了一声。
牧云闲说:“我也待腻了,咱们快能走了,你别急。”他说着,忽而笑了下:“这人我救着却是值得。”他看着重明,解释般的说道:“我是被他这种族的本能影响了,竟然也伤春悲秋起来……你说这又是何必?”
“旁人的事都是旁人的事罢了,为此我要把自己来这里的理由都忘了么?”牧云闲说:“不过听他讲,我想了想,若说我有什么实在是忘不了的事……也没有什么。只是……要是不能活的有意思,我还活着干什么?”
这一番话说下来,重明听没听懂另当别论,牧云闲自己仿佛是懂了点什么,站起来,说:“不如咱们去看看,这鬼界里头,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吧。”
那天聊过后,苏默再见着牧云闲,忽然觉得,他和以前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牧云闲见他就笑:“日后劳你多帮忙了。”
那表情看着像是狐狸骗只兔子替他卖命一样,苏默抖了抖,只干巴巴回了一句:“您客气了。”
牧云闲给他倒了杯茶:“辛苦的是你,我客气几句又有什么。”
不过牧云闲也没让他辛苦多长时间,牧云闲自从炼化了蛇怪的内丹之后,修为像是突然上了个台阶,能走的远一点,去自己猎杀猎物了。他能感觉到的,就是牧云闲的性格像是富哦了变化,比以前多了点笑模样,心情好时还会指点指点他修炼。
就牧云闲自己的角度看,他这一段日子却是好了许多,从一开始,吃了记忆之后,因共情动摇了心境,到后面他努力克制,再到后来,他像是成了完全的旁观者。故而他虽然已经有了足够的修为,可以不用再吃那么多记忆,他也照常吃着,到了后面,像是完全的旁观者似的了。
苏默察觉到牧云闲的变化,心下有些不安,他想让牧云闲带他走,却不知道怎么说,牧云闲发现了,还主动向他提了一句。
他刚放下心没多久,牧云闲又去闭关去了。牧云闲一闭关就是几天不出来,平时苏默也习惯了,只是这次,外头出了点意外。
那本来是在普通不过的一天,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条大鱼,足有十几米长,遮天蔽日,飞到了半魂聚居地的上空。这时连再疯的半魂都知晓了危机的到来,着急忙慌的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苏默躲在图书馆的罩子里面,看着大鱼吞噬着妖怪们,忽然体会到了,牧云闲说的半魂是鬼界的最底层是什么意思。
半魂们对大鱼全无反抗之力,被他一口几只吃了个干净。大鱼吃完了四处飘散的那一群,好像是还没吃饱,又在找着逃脱的那些,这时他就看见了图书馆里的苏默,一摆尾巴,朝着他游过来。
苏默吓得不行,四处看看,有些不敢确定,图书馆的罩子是否能防得住大鱼,还没等他焦虑完,大鱼就直接撞上来了。
那大鱼的躯干撞上图书馆的罩子时,整座建筑都在震颤。大树下的石桌上,茶杯被震的掉了,透明的罩子晃了晃,又恢复了平静——但苏默是全然不敢放松。
便在这时,他忽然看见,有个人从房间里出来了。
“你又怕了?怕什么?”牧云闲笑道。
罩子开了个口,苏默看见牧云闲出去了,手中多了一把剑。
一人一鱼,体型相差极大,但牧云闲在怪鱼面前像是丝毫不落下风,只一剑斩过去,怪鱼的鳞片就掉了一半,他急着要跑,牧云闲追了过去,又是一剑——
血色弥漫开来。
苏默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牧云闲进来了,他才恢复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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