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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吸一口血,蝴蝶翅膀上的黑色就更浓一分,倘若说一开始还只是黑夜时厚重的天色,而后就渐渐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浓墨。
    夏添在一旁看得不寒而栗,联想到方才的声响,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些蝴蝶想来就是传说中有着“食人蝶”之名的斑纹食肉蝶,只是它们常年潜伏在不见天日的棺材中,翅膀上的斑纹逐渐退化变为全黑,但即使如此,依旧没有改变它们食肉的天性。
    而自己身上带着盛黎的气息,这是连阴宅外的森森白骨都为之惧怕的气息,这些食肉蝶也不例外,故而才对夏添退避三舍。
    但因为村长见了血,天性中对于血肉的渴望令它们战胜了恐惧,所以才会拼命挣脱而出,就为了吸食村长的血肉。
    夏添看着那些蝴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口器,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食肉蝶的口器锋锐近乎金属,难怪自己方才会听见抓挠棺材的声音,它们想必是以此敲击棺木,意图让自己退开。
    另一边,村长只觉得生不如死,他想起小时候所见的一幕。
    那时候他还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根本没资格围观献祭,他的父亲,也就是死人沟村上一任的村长也严令禁止他靠近,但父母越是不让他做什么,年幼的孩子就越想要做什么。他曾经听醉酒的父亲提起过献祭的地方,于是献祭那一天他悄悄地躲在了树林里,等得昏昏欲睡才等来了献祭的人群。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扛着一把弯道,跟在一道幽幽鬼火的身后缓缓走进了森林。
    昏暗的天色中,那一年被买来的一个“祭品”被高高悬挂在树梢,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披头散发涕泪纵流,不断地叫喊哭骂,时而让村民放过自己,时而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躲在灌木丛里的小孩子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没多久,一道巨大的黑影缓缓出现在山道的尽头,那个“人”离地足有几十厘米,腾空的高度让他显得更为高大可怖,而他的脚步非常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山道尽头走到了祭品的面前,年幼的孩子怎么看也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领着几个村民毕恭毕敬地跪拜那个“人”,便知道那就是山神。
    这一次,那个被吊在树上的姑娘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张大嘴巴,却连一丝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山神完全包围了,小孩子仰着头怎么也看不清,眼中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没过多久,头顶的动静渐渐安静下来,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村民们押着另一个祭品去森林的更深处,却怎么也不敢再跟上去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啪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身边,小孩子张望了一下,发现脚边多了一个小圆球。
    他愣愣地看着脚边的小圆球,头脑昏沉地伸出手指去拨弄了一下。
    那是一个触感还颇有些弹性的小圆球,被他这一下拨弄得翻转开来,露出了另一面。
    布满血丝的眼白上,一个被放大到极致的瞳孔注视着自己。
    那一年村里的收成很好,庄稼没有病害,死人沟的粮食多得粮仓都堆不下,他们不单自己吃得饱,还能拿粮食去山外换回更多的银钱,村里人时常念叨,有山神保佑就是好。
    而那个小孩子却总是想起那个巨大却没有影子的山神,和那个掉在脚边软软弹弹的小圆球。
    会死在这里吗?像当初那个吊在树上的姑娘一样……村长能够感觉到已经有黑色的蝴蝶顺着自己的喉咙慢慢爬进了肚腹,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山神”,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山神”真的喜欢吃人肉。
    脑海中闪过树梢上一张张风干的人皮,又闪过六子被定格的惊讶面容,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那颗落在自己脚边的眼球,村长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疯癫一般地在屋内奔跑想要抖开身上的蝴蝶,然而一两只蝴蝶离开了,更多的蝴蝶则重新覆盖了缺口,那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灵堂内四处游走。
    很快,村长踢倒了供桌,被他放在桌子上的蜡烛猛地跌倒,点燃了供桌上的绸缎,火苗一瞬间蹿起了半人多高,凶猛的火势将一些斑纹蝶吓得飞开,村长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的亮光,没有任何犹豫,他扑进了火海。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上一刻夏添才看到食人蝶们落在村长身上,下一刻火舌就已经蹿到了他的身边,夏添看着那两个翻落在地的牌位和即将被点燃的棺木,呼吸一滞——
    这灵堂要是烧光了,他还能再去哪里找一个与之对应的阳宅?!
    小狐狸下意识地扑了出去,不顾灼人的烈焰抢出了两块牌位,又跑到那棺材旁边,探头往里面一看,却见棺木内仅仅放了一套长衫喜袍,已经被蝶蛹腐蚀得不成样子,一见光就碎成了灰。
    但哪怕就看上那么一眼,夏添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他在丰泰城时和盛黎一道去选的喜服,他们曾经说好了等到南方彻底平定就要举办一场婚礼,夏添喜欢看自己的饲主穿着军装容姿挺拔的模样,而盛黎则偏爱小狐狸红袍加身长身玉立的风姿,两人便特意择定了衣衫只待吉时,然而根本没等到那个时候,盛黎就离开了丰泰城,夏添第一次亲眼看见饲主从自己眼前消失,索性自己灌了一盅催眠的药物沉睡不起,也跟着去了下一个小世界,那件喜袍就被搁在了箱底,再没被人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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