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抱着盛黎的牌位和他成了亲,然而心里对于盛家的说辞实在是半点不相信,他能来到这个小世界,凭借的是生烟奁的威力和道侣契约对于小世界法则的压制,须知有道侣契约束缚,他二人是一生俱生、一死同死的,夏添想着自己既然活得安安稳稳,他的饲主又哪里会是什么“尸骨难寻”的情状?
他原本打算着在盛宅中仔细搜寻盛黎的下落,只唯恐又如先前一般,盛黎因着后宅阴私被困在哪里,然而婚后第二日,他尚未奉茶去见盛家父母,竟然就被送回了深山之中的夏宅。
据盛家父母说法,是他们收到了儿子的托梦,要他们即刻将新妇送回夏家别院,连着衣冠冢一并迁入,让新妇在别院中为他祈福三日,待那游方道士再入城后便立刻请去夏家别院做场法事,唯有如此才能换得转世投胎。
自儿子战死后,盛家父母日盼夜盼也不曾盼得儿子入梦一场,且二人早晨醒来后一说,惊觉两人竟是做了同一个梦,连梦中儿子的说辞都一般无二,如此一来哪里敢有怠慢,立刻依照盛黎梦中所言将夏添送了回去,只看三日后守在城门口的小厮回报,果然等到了那游方道士,登时便一个字也不敢不信,恭恭敬敬地请了道士上门去做法。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说起当日的事情夏添却仍记忆犹新。
他始终是不肯相信盛黎故去,若非看了盛家送来的许多照片,清楚那上面的人分明就与饲主长得一般无二、连偶尔笑起来脸颊一侧的小酒窝也半分不偏,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不过是个同名同姓的人罢了。
因此等那道士来时,他也只冷眼在一旁看着,未曾想对方神神叨叨地舞剑祭天一番后,桃木剑一挥,直指着一旁垂手而立的夏添,道:“快快请夫人上前!”
夏添尚在懵懂,便被旁边几个仆妇推搡上前,那道士剑尖一挑,在夏添指尖划破一道血口,而后死命抓住他的手腕,硬是扯着他在棺材里边画下了一长串稀奇古怪的字符。
夏添认不得那东西,正要挣扎开,却听那道士说,这是要给盛黎祈福所用,夏添耳中听得“祈福”二字,哪怕依旧认为盛黎平安无事,也到底没有再挣开。
待一场法事做完,那道士这才收拾东西离开,夏添又被哀哀切切的盛家父母求着在夏宅中多留几日,再为儿子求些福祉。
夏添不愿意苦守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只因他在此处凭借道侣契约竟不能感受到分毫盛黎的气息,倘若留在这里,也不知道还要白白耽搁多少时间。但他也同样知道他们是真正父母苦心,并不愿意平白糟践了饲主这一世的父母亲情,于是便答应了在夏宅中再守七日。
盛黎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夏添的头发,“我实在是不知道……”想来当时的他或许就已经被困在了阴宅当中,是以对于夏添的举动毫无所感,也只能让他的小狐狸白白地守在夏宅。
夏添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他当日只想着守够了时间就去找盛黎,每一日都努力打起精神,还自己找了事情做,倒也并非十分难熬。
“第七日时,我想着已经守足了时间,便盘算着离开夏宅……”
但在离开灵堂前,看着孤零零立在灵堂上的牌位,夏添不知怎么的竟然心生不忍,他原想着把那个刻有饲主姓名的牌位带走,不过灵堂内日夜都有守灵的仆从,难免显得有些招摇,可他又舍不得让“盛黎”独自一个留在这深山之中,最后索性自己另刻了一块落着自己名字的牌位放了上去,把两个牌位紧紧摆放在一起,仿佛如此便不孤单了似的。
盛黎闻言失笑,能做出刻个牌位摆一起这样事情的人,恐怕全天下也独独他的小狐狸一个了,他从夏添手里接过两个牌位,伸出指尖细细摩挲上面的姓名,低声道:“实在是胡闹,哪有活人给自己立牌位的,可有人笑话你?”
夏添也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狡黠,“自然有笑话我的人,可是我才不管他们呢。”
历经这几个小世界的试炼,夏添比谁都明白何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们在一个小世界停留的时间本就有限,何苦处处在意外人眼光,能够遵循本心活得畅快,又不妨害他人,于小狐狸而言便是最快活的事情,当日他为摄政王时,力排众议从宗室里接了一个孩子和盛黎一同教养,便有朝臣进言说他应当为皇室开枝散叶,否则恐有后来人议论他。
而摄政王却只是笑了笑,“等到那时本王早已经不在了,后来人如何议论自然也听不见……”他缓缓扫视众人,“即便听见了,旁人自说他的去,本王不曾违背本朝律例,亦不曾混淆祖宗血脉,只要是让本朝福祉绵延的好事,便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诸位大臣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朝臣一时喏喏,再没有敢提出异议的。
刻完牌位后,夏添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夏宅,他在高山之巅举目四望只觉心内惶惶,天下这样大,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盛黎,偏巧那道侣契约又不知为何,好似将二人联系断开了似的无法感应,唯有体内盛黎留下的精血一遍遍为他梳洗经脉,渐渐安抚了夏添的情绪,他收拾好心情,照着自己从夏宅带出来的一份地图,从临近的一个小镇开始慢慢地找起。
他当初答应了和盛家的婚事后便一直在打听盛黎的事情,也知道对方曾在何处征战,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盛家既然说盛黎是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那他就算是翻了这片天,也要在死人堆里找出他的饲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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