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以为动作隐蔽,又避开了夏添的视线,却不知早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夏添等了片刻也不见他们应声,却也不急躁,只细心护好怀中的牌位,又摸摸小树灵的头发安抚他。
又等了片刻,终于有一个女人带着三分犹豫开了口:“山,山神娘娘,我好像见过他……”
夏添嘴角一抽,小树灵叫他“夫人”、这些人又口称他为“山神新娘”也就罢了,这“山神娘娘”又是什么名头?
许是看出他面露一丝不愉,那女人吓得抖了抖,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夏添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接着说,你在哪里见过?”
“我……”
“山神娘娘!若是我们告知了这孩子的下落,能不能请山神大人收回惩罚!”那女人还没开口,跪在前面的强子忽然说道。
此话一出,齐刷刷跪了一地的村民顿时想起了今天是为何而来,他们连忙七嘴八舌地争辩起来,希望山神能收回惩罚,连那个开口的女人亦是双目热切,似乎夏添不答应她就不开口似的。
夏添倒是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山神降下了什么惩罚,但他最是不喜被人威胁,即便当初在浮连山上最最落魄可欺的小狐狸也不曾被人拿捏把柄威胁过,能够让他心甘情愿被束缚的唯有盛黎一个而已。因此他眉心微蹙,冷哼一声道:“你们还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众人对视一眼,只觉背脊发凉,顿时鸦雀无声,唯有一开始那个女人强压下心头恐惧,结结巴巴地说道:“山神娘娘,这,这孩子……我曾经在村东头见,见过……”她一边说一边试探着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夏添神色,见对方似乎并未因自己方才拿乔而震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说出口的话也随之流利了许多。
“我家闺女常爱在村东头后边的野槐树林里头玩,有一天我去叫她回家吃饭,远远地看见她同人在一起打闹,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子欺负人,就寻思过去拉架……”
说着,女人又看了小树灵一眼,似乎是想要确认对方是不是自己熟识的那个人似的。
小树灵对上她的眼神,先是下意识地往夏添身后缩了缩,继而像是有些好奇,又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向女人,还朝她笑了笑。
女人一怔,曾经在脑海里闪现的画面终于变得清晰,而那个和自己闺女打闹成一团的小孩子的脸也让她对上了号,“对,就是他!”
似乎是觉得这么多人唯有自己能够回答“山神娘娘”的疑问,女人有些自得,甚至不自觉地将伛偻的背挺直了些。
“就是这个小男孩,他一看到我过去就吓跑了,我见不是村子里的人还有些奇怪,后来我问闺女,闺女也说就是在槐树林里遇上的小孩,我,我怕是拐子来偷我闺女的……就不让闺女再去那边玩了,这孩子也再没见过。”
这死人沟的村子里做着买人献祭的活计,自己却怕孩子被人卖了去,着实是众生百相令人啼笑皆非,然而那女人说起自己的孩子时却又是满目怜爱做不得假,即便夏添瞧不起她这副自私作态,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爱子心切。
“村东头的槐树林……”夏添皱起眉头想了想,“那地方离你们的村口很近,是不是?”他记得当时被胡老大等人绑在车上时,就曾经从车窗缝隙里看到过一丛打满白花的野槐树,而后没多久就进了村子,被丢进了那件破瓦房。
“对对对,那地方离咱们村子很近。”
想到此处,夏添心中又不免有些奇怪,当日胡老大等人分明也是看得见小树灵,且似乎是将他当做了拐卖而来的孩童,还威吓自己说会打折腿脚……可这生魂竟然也能被阳间的人折断手脚吗?
他满腹疑问却不知道该找谁寻一个答案,眼下好不容易知道了一点儿可能和小树灵有关的消息,自然要去查证,他抬起手点了点面前跪着的女人,“你带我去见到他的地方看看。”
“哎?我……好!”女人愣了愣,猛地点了点头。
夏添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自行回去,这地方不准再来。”
他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刮来,说来也怪,明明风势不大,却好像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众人往后推,村民们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一个个如有鬼追似的掉头就跑。
反倒是强子和旁边的人强撑着留了下来,对视一眼,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山神娘娘,我们村长……”
“啊,我倒是忘了。”夏添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轻轻敲了敲脑袋,“有句话要告诉你。”
强子疑惑地看向夏添。
夏添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一步步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强子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掌心带过一只漆黑如墨的蝴蝶。
“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的。”夏添收拢五指,片刻后再张开手掌,那只黑蝴蝶便化成了黑红交杂的粉末,被夏添轻轻抖落在地上。
“我很不喜欢这种小东西,连自己同类的血都敢吃,实在恶心,是不是?”夏添看向强子。
明明这个青年看起来弱不禁风,像是一掌就能被自己扇翻,但强子却像是被天敌盯上的弱小动物,一时间竟然吓得双脚发软,连走上一步都不能。
他知道了……强子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他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做出了多么离谱的事情,就为了离开鬼打墙而已,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乡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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