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万煞阵是供人类修士试炼所用,没有大魔之间的血脉压制,任是何等大能也不能驱使魔气精源,故而若是遇上了,哪怕知道这阵眼就是开启下一阵的机关,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闯下去。
然而大约真是天意如此,盛黎因为自己是魔修而自请入阵试炼,旁人都以为他活不到出阵的时候,然而他却偏又因为自己魔修的身份可以号令万魔,竟仿佛是上天注定的一丝生机。
如今大魔就位,盛黎依照夏添所言,又命他们分列乾坤震巽等八方,令震位入坤位出,复又喝令坎、离位互换;从始至终,他和夏添都在一旁观看,除了盛黎动嘴以外,两人连根手指头都不曾动过。
万煞阵自然无法判定这是盛黎在布阵,毕竟阵修布阵,再不济也得自己驱使阵牌或是亲手移动方位,这样只靠说说话就布阵的架势可谓是闻所未闻。
但大阵一成,生门即刻与旧阵死门相冲,盛黎面色微变,当即握住夏添的手与他后退数步,二人只觉面前金光大作,连那浓重得几乎凝实的白雾都被金光破成了丝丝缕缕的青烟,原本那些大魔精源都被浓雾遮掩了身形,他们只能凭借气息才能辨认方位,如今浓雾消散,夏添才注意到那些大魔竟然一个都没有跑,全数安静地缩在四周,这一望去黑压压一片,倒是叫人心惊。
小狐狸心中一紧,还以为这些大魔是心有不甘于是故意埋伏,当下又戒备起来,若是狐狸模样,只怕全身的毛都要炸开。
但他没来得及紧张多久,盛黎便握紧了他的手,道:“大阵将破,我们从艮位出。”
夏添牢牢回握住盛黎,屏住了呼吸,他其实算不得什么厉害的阵修,也不知道这万煞阵中除了连环阵可还有其他阵法,毕竟能困得住这么多大魔精源,夏添也从未想过小觑它。
二人凝神盯住了艮位,果见那里透出一丝极淡的光亮,与浓雾的乳白不同,与金光的夺目也不同,那一丝光甚至暗淡得可以称得上是“影”了,它在这空荡荡的天地间拉出了一个狭窄通道,且若隐若现,看起来稍纵即逝。
但盛黎和夏添没有错过它,二人一同发力奔了过去,就在这过程中,夏添眼尖地发现那个通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圈地缩小,仿佛有什么外力在使劲地挤压,想要将那片被破开的通道重新复原。
他们不过移动了一息而已,原本可容几人通行的破口便堪堪只容一人侧身而过,夏添脑中嗡地一响,他明白这或许是破开万煞阵的唯一机会,这个出口恐怕也再不会出现,他修为不及盛黎,即使拼上全部气力也未必能赶在出口消失前进去。
但盛黎可以。
盛黎只觉手中一空,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后背被人重重一推,他本就在高速的瞬移之中,这一冲击之下竟是一个踉跄,直直跌入那破口之中,他刚一出去,那破口便已经急速复原,天地间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盛黎心中一空,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就在前一刻他还牵着夏添的手,怎么这时就空了?
他脑中太过混乱,竟顾不上自己此刻正坐在一处泥泞中,周身衣衫都被方才快速冲出而溅起的污泥弄脏了,他管也不管,目眦欲裂地提剑起身,想要重新找出那个破口。
恰在此刻,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忽然搭在了他颈侧,随后一双尖尖的狐狸耳朵也探了过来。
失而复得的喜悦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下来,盛黎随之一送,精神高度紧绷后的放松令他重新跌坐回了泥潭,几点污泥溅在他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然而唯一有幸见证的旁观者却半点不敢借机起哄,毛茸茸的小狐狸一拱一拱地攀着盛黎宽厚的背脊,顺着他的肩膀爬上去,又“一不注意”故意踩空,从他肩头跌倒了胸前。
盛黎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他。
他低眸看着被自己捧在手里的小狐狸,面沉如水,一句话也没说。
夏添知道是自己莽撞行事了,只是方才事态紧急,他不想自己成为盛黎的拖累,又觉得方法可行,才变作白狐模样从后狠狠推了对方一把,又伸出爪尖紧紧扣住盛黎的衣衫——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盛黎动爪子,把对方号称“刀枪不入”的锦袍都给抓破了。
见盛黎不说话,小狐狸先是吱吱鸣叫几声,又捧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凑到他近前,示意盛黎去看尾巴尖上因为方才逃离而被削掉的一撮毛,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更是水盈盈的似是随时要掉泪。
盛黎叹了口气,着实是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有下次。”
得了盛黎这一句话,夏添顿时安下心来,除了当年初遇之时,他还没被盛黎用这么冷淡的态度对待,大约是被人宠爱惯了,便只是一时一刻也受不住,眼下见盛黎态度软化,再顾不得什么自己是大狐狸了的念头,捧着尾巴尖哼哼唧唧地叫唤起来,只哄得盛黎手足无措地不断安抚,说了一番诸如“这样也很好看,夏夏尾巴尖掉毛我也喜欢”此类的话才罢休。
瞧着盛黎是真的消了气,夏添才放下心来,他心中有些愧疚,方才他虽然趴在盛黎背上,瞧不见对方的神色,但那种从心脉中传来的痛彻心扉却不容忽视,盛黎难过,他自然也是不好受的,眼下十分内疚地探着脑袋,轻轻舔着盛黎的下巴。
盛黎气的是自己无力保护道侣,气的是小狐狸不告为之的冲动,眼下气了也就罢休了,见小狐狸哀哀叫唤自己更不免心疼几分,他抱着小狐狸站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泥水,十分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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