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的目光向上移动,他看到了浴缸惨白的表面上半干涸的血迹,被涂抹开了血指痕凌乱地印在浴缸突起的边缘,鲜明的色彩对比在黑暗中显得刺眼而惊悚。
紧接着,他看到,在靠里的黑暗中,有一只苍白的手搭在浴缸的边缘。
手指无力地垂下,看上去仿佛濒死的蝴蝶,静静地停在惨白的瓷面上,暗红色的鲜血在皮肤上留下深深的痕迹,顺着低垂下的手指蜿蜒而下,要落不落地挂在指尖上。
滴答,滴答。
地面上已经聚起了一片暗红色的血泊,但是鲜血并没有滴落下来,仍旧摇摇欲坠地挂在指尖上。
声音不是从这里传来的。
莫奕的眉心缓缓地蹙起一道深深的纹路,目光从地面上的那滩血泊中离开。
水滴声在黑暗中响亮而清晰,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着,仿佛每一声都落在人的心脏上一样,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那只手静静地垂着,被鲜血覆盖的苍白皮肤下是深蓝色的静脉,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浅浅的灰色。
在骨骼分明的纤细手腕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只熟悉的手表。
莫奕皱了皱眉头,缓缓地上前几步,微微眯起双眼,仔细地看向那只手表——
他的眉眼微微一怔。
这只手表……他认识。
莫奕掏出手电筒,僵硬的手指扣在金属管突起的开关上,微微向下施加力量。
微弱的灯柱在一片黑暗中亮起,将眼前的阴影驱散了些许,莫奕动了动手腕,将手中手电筒朝向浴缸当中。
苍白的光柱将斑驳浴缸中起伏的轮廓照亮,照出一个躺在其中的人形。
江元柔。
只见她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躺在浴缸挡住,失去支撑的头颅软软地靠着浴缸的边缘,卷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被血污凝成一绺一绺的,挡住她惨白的面容。
浴缸内盛着半缸浅红色的水,透过水面,能够看懂江元柔的衣袂在被鲜血染红的水中缓缓地飘荡着,她娇小的身躯半掩在水下,腹部缓缓地洇开深色的血色。
而在她的颈侧,一个生锈的水龙头从墙壁突出来,向着浴缸里缓缓地滴着水珠。
滴答,滴答。
圆润饱满的水滴有节奏地落如半满的浴缸当中,浅浅的涟漪顺着滴落的地方缓缓地散开,水滴在水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的一只手垂在浴缸的一侧,另外一只手则是别扭地被束缚带捆绑在一边,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蜷缩起来。
苍白的脸上,她乌黑的眉眼紧闭,看上去毫无生气。
莫奕皱了皱眉头,几步走上前去,手指探向她的颈侧,指腹下是冰冷粘腻的皮肤,几乎没有什么活人的温度。
但是却仍然有着微微的起伏。
她还活着。
莫奕收回手掌,目光莫测地盯着躺在浴缸中毫无生气的江元柔,手指下意识地地微微摩挲着自己冰冷的掌心。
这个副本实在是……很可怕。
它不停地制造幻象来迷惑玩家,虽然至今为止他还没有中招,但是不得不说……
这令他产生了怀疑。
对自己身边出现的一切人事的怀疑,甚至是对自己身在何方的怀疑。
他到底是真的破局了呢,还是又陷入了另外一个更真实的幻象中了呢?
莫奕的背后缓缓地升起一阵寒意,之前强行压抑着的危险想法再一次冒头,带着毛骨悚然的战栗攀爬上他的脊背。
这个副本在逐渐地消磨掉他的现实感。
莫奕甚至感觉到……
这个疯人院,正在在缓慢地将他向疯子转变。
失去现实感,不知道自己身处的是幻象还是现实——正是精神病人的特质。
这个副本没有靠怪物甚至是追逐战来完成这个目的,准确来说,它自己本身就是武器。
莫奕的背后一片冰凉,刚才触碰到江元柔冰冷脖颈的指腹上有一阵凉意升起,粘腻的触感顺着他的手指缓缓地向上蔓延,令他不由得心头发紧。
空旷的房间内黑暗浓重,滴答滴答的水声压抑的响起,给人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
莫奕用力地闭了闭眼,将自己混乱杂芜的脑海清空,然后重新抬眸,凝神看向浴缸中气息微弱的江元柔。
他的容色苍白冷静,一双眼眸黑沉沉的,长长的眼睫微微垂下,漆黑的虹膜上反射着手电筒小小的光斑。
与其现在胡思乱想,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再加上……现在的时间实在是不够了,也不知道那个哭泣的声音什么时候会回来。
莫奕走上前去,动作不是很温柔地拍了拍江元柔的脸颊,手掌下的皮肤冰冷而僵硬,如果不是她微弱的呼吸,莫奕几乎要以为自己拍的是一具尸体。
江元柔的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莫奕弯下腰,用手指解着紧紧地绑着江元柔手腕的皮带,虽然上面的铁扣因为生锈而紧紧地扣在一起,但是却并不似在负三层时帮助他手腕的皮带那么坚不可摧。
在他努力了几分钟之后,只听一声轻轻的“咔哒”声,捆着江元柔手腕的皮带扣松开了。
她的手臂无力地顺势垂下,手肘突起的坚硬骨骼顺势狠狠地撞在了浴缸的边缘上,上半截手臂落入浴缸的水中,在一片寂静发出清晰的拍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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