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的气息弥漫在阴冷森然的档案室内,顺着他的呼吸道向肺腑内蔓延。
莫奕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自己之前受过伤的手掌。
浅浅的钝痛透过仿佛是被被厚厚的冰层麻痹的知觉,直直地传导到他的脑海中,刺激着他的末梢神经。
他闭了闭眼,呼吸有些微乱。
在进入负二层之后,他就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
这种感觉随着幻境的一次次出现而逐渐加深,仿佛淤泥一般积在心底,缓缓地增加上升着,仿佛要从他的七窍中渗透出来一般,逐渐淹没麻痹着他的五感。
这是一种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巨大恐慌。
觉得自己身周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这个副本,这个楼层,这条走廊,江元柔,甚至他自己,是真的吗?还都只是一场幻觉呢?
而刚才那颗糖的出现将这种感觉加深了。
它为何出现,是这个副本为了迷惑他而故意捏造出来呢?还是真实存在的呢?
这个副本用似真似幻的,或真或假的线索来误导玩家,一点一滴地剥夺玩家的现实感。
在之前紧张的情况下,莫奕逼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令人不安的问题,但越压抑,之后反而会报复性地疯长。
他收紧了手掌,受伤的指根处传来绵延不绝的尖锐疼痛,将神经上厚厚的冰层冲破,如同尖锐的钢针一般深深地扎入肌理,刮着骨骼。
疼痛感能够让他心中无处不在的不真实感消弭不少。
一个压低的,疑惑的女声在黑暗空阔的房间内响起:“……莫奕?”
莫奕仿佛被江元柔的声音惊醒了一般,从自己深陷的思绪中抽身出来,他掩饰性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没事。”
说毕,他将自己心中混乱杂芜的情绪压在心底,然后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口袋的深处是一把坚硬冰冷的金属钥匙,莫奕将它攥住拿了出来,在手电筒的灯光下观察着它的样子:银白色的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凝固的鲜血,钥匙上凹凸不平的锯齿中还有暗色的血污。
莫奕摩挲了一下钥匙冰冷的表面,然后迈开步子向着那个铁盒子处走去。
他将钥匙向那个铁盒子银白的锁孔内插去,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室内响起,然后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
莫奕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随着一声轻轻的“咔哒”声,盒子被拧开了。
他将微微弹开一条细微缝隙的盒盖抬起,然后用手中的手电筒向盒子内照去——
只见在金属盒子的底部,静静地躺着一张卡片。
莫奕一愣,伸手将那张卡片拿了起来,那是一张员工磁卡,和他在上一层中找到的那张员工卡几乎完全一样,看上去似乎有些年代了,上面的图片模糊剥落。
但是仍然能够通过照片模糊的轮廓认出来,这张磁卡的主人是个长发的女人。
莫奕皱起眉头,面容上染上了些许的沉郁。
他本来以为这个盒子内会是关于这个副本的资料,但是没想到却是离开这层楼的磁卡。
其实这也说得通——毕竟上一层楼离开的磁卡是莫奕将幻境破解之后拿到的,这一层江元柔拿到的钥匙也是类似的用途,只不过费的波折更多罢了。
与此同时……这个副本的另外一个特征分外清晰地浮现出来。
它给的线索,太少了。
不管是图像还是文字线索都少的可怜,唯一能够算得上线索的是那只完全不知道有何隐藏意义的蝴蝶,现在就连档案室内都没有关于这个副本的任何情报,文件夹内的纸张是空白的,唯一的铁盒内也只是给了一张磁卡而已。
这个副本内线索的稀少已经到了近乎怪异的地步了。
莫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表盘——现在副本内游戏时间已经过了超过三分之一了,然而他还是对这个副本一无所知。
这也太不正常了。
莫奕放下手,打量起了自己手中的那张磁卡。
还没有等他细看,只听门外传来咣当一声巨响,金属震荡声在空气中嗡嗡地扩散,冲击着人的耳膜。
莫奕一惊,抬起头来和江元柔匆匆对视了一眼,然后将磁卡塞入了自己的口袋里,转身向外跑去。
二人跑到走廊上,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在他们刚才进来的那堵铁栅栏前,那个之前追逐过他们的女人正背对着走廊后方微弱的灯光,直挺挺地站在紧紧关闭了铁门前。
似乎发现了莫奕和江元柔的目光,她被光线照亮的侧脸上的微笑显得越发诡异夸张,手掌下的动作不停,一下一下,大力地拍打着那冰冷的铁栏杆。
金属传来的嗡鸣巨大而尖锐,极其轻易地划破空气,刺入人的大脑。
莫奕眼尖地看到,在上方金属栏杆和墙壁的连接处,悉悉索索地向下落着灰尘土块,随着那个女人越来越剧烈的拍击,下落的越来越快——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进来的。
这个清晰的认知浮现到了莫奕的脑海中,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江元柔的肩膀,低声说道:
“走吧。”
二人转身向着走廊尽头的一片黑暗中走去,然后在那扇关上的电梯门前站定。
莫奕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刚刚找到磁卡,在墙上刷卡的凹槽处一刷,只听一声轻轻的“滴”声在黑暗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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