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仿佛整个人被割裂成两个极端,成熟的自己从瘦小的躯壳中抽离开来,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犹如旁观者一般冷漠地俯视着眼前的这一切,而另一个他则痛苦地蜷缩起伤痕累累的身体,汩汩流出的明艳血液将身体内的温度带走,颤抖而执拗地小声辩解着:
“……i made it……”
那个高大扭曲的阴影背后躲着一个小孩,从她的背后无声地窥视着他。
莫奕看到幼小的自己绕过斑驳肮脏的墙角,向着被浓雾笼罩着的深深黑暗中走去,他看到自己掀起薄薄的几乎被油脂腻成一个坚硬的壳子的被子,床单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丑陋的,肮胀的,被开膛破肚的人偶,是几十年前流行过的机器人式样,肚子上的布料被残忍地剪碎,灰色的棉花散落在灰色的床上,似乎有人从里面毫不留情地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将外壳毫不在意地丢在一旁。
他看到自己伸手将棉花仔仔细细地捡起重塞回玩偶的肚子里,然后将剩余的布料向内包拢,即使如此,它的肚子上也仍旧凹陷下去一大块,上面印着的花体字也由于变形而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是即使如此,仍然能够辨认出来上面的内容:
forever friends
背后的不远处,那个由阴影构成的小孩在薄薄的墙壁背后静静地窥视着他。
莫奕看到自己盯着玩偶发着呆,漆黑的眼睛在瘦到脱形的脸上看上去大的惊人,黑洞洞的几乎令人心里发怵。
——他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做的了。
记忆中笼罩着的迷雾仿佛瞬间散去,莫奕清晰地回忆起曾经的每一个画面。
他看着幼小的自己手中珍惜地抱着那个破损的玩偶,缓缓地转身,向着那个不远处窥视着的身影一步步地走去,然后伸手,将手中的玩偶毫不在意地丢到了置于门口的垃圾桶中,然后冷漠地转身离开。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对他是重要的,他对任何人也是如此,从未得到,就不会失去。
从来没有所谓的forever fri
第二百二十章
眼前的情景和记忆中的画面缓缓重合,高大的金属墙壁在刺眼的日光灯下近乎苍白, 墙壁上的巨大屏幕上闪烁着黑色的字体, 莫奕低头看去, 自己曾经使用过的黑色键盘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屏幕前, 均匀切割的黑色键帽在灯光下反射出细腻的光泽——上个副本中, 那枚戒指为他展示出来的幻境,正是这里。
他在离开副本之后,一步步地迈上了既定的命运。
莫奕现在明白了, 为什么实验室能够很大程度地降低游戏对玩家的影响力——因为它本身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实验室合金墙壁的屏蔽效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 而是禁锢。
眼前的画面缓缓褪色, 犹如烟雾般消散。
莫奕抬手按住自己汗涔涔的额头, 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太阳穴下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
他现在的头脑中仿佛像是被强行塞入了两段漫长的回忆, 从十年前开始分岔成完全不同的画面, 并且还有细枝末节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将更久远的晦暗记忆唤醒, 他几乎无法区分清楚自己所经历的过的到底是其中的哪一段,这种强行塞入过多信息量带来了极大的痛苦,莫奕几乎能够听到自己脆弱的神经因过载而发出滋滋的火花声。
他清晰地看到了两个自己。
其中的一个自己在老旧昏暗的旧式走廊中奔逃着, 背后是紧追不舍的厚重雾气, 犹如活物似的吞噬着所经过的一切。
而另一个自己则用咖啡吊着大脑的清醒,投入而专注地凝视着眼前巨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用智能搜索程序从庞大的数据库中挑选出来的最优选项:社会舆论媒体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 但是年代也没有久远到无法考证, 电磁波中所显示的主观意志强大利于追踪, 并且档案单纯而易于分析——屏幕中,矮小而瘦弱的少女穿着宽大而老旧的衬衫,在泛黄的资料照片上露出怯生生的笑。
他在仿佛无穷无尽的楼梯上奋力奔逃着,无数苍白的手掌从漂浮着像框中伸出,争先恐后地向他的背影涌去。而另外一个他则顶着睡眠不足的浓重黑眼圈试图解构生物电磁波的构成,试图将赵秋岚本人微弱的意识连接到他面前这个最为庞大而精密的仪器中,从电流的微弱波动里寻找着一丝一毫人类意识存在的痕迹。
其中的一个自己被困在黑而深的坑里,仿佛数十年都尚未干涸的鲜红血液在他的脚下流淌着,纵横交错,构成诡异的图案。而另外一个他带着身体已经被仿真皮肤覆盖,已经几乎和常人没有太大区别的闻宸走在停课翻修的学校内,老旧教学楼深深的地基里,深黑湿润的泥土中露出苍白坚硬的颅骨和指骨,仿佛要用力挣向天空。
两个画面中的他,同时从口袋中掏出了银色的打火机,跳跃的火光照亮金属的外壳。
打火机从手中跌下,打着转——
“叮。”
同时腾起的火焰犹如赤红的鲜血般崩腾着向他扑来,灼热的火舌舔舐着他的面颊。
莫奕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眼底仍有火光的痕迹。
他头晕目眩地漂浮在半空中,身边点点的亮光仿佛在加速旋转,只有那巨大的碎片在虚空中静静地漂浮着。
莫奕扭回头看向其他自己已经触碰过的碎片,不知何时,它们变得阴沉而黯淡,犹如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似的,里面人影移动的动作也变得僵直而生硬——整个漆黑的空中,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片,明亮的,璀璨的,闪烁着星辰般光泽的碎片,在茫茫然的黑暗海洋中起伏飘动着,他满心满眼都是那光芒,心脏在胸腔内鼓动的越发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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