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濒死的鱼,靠坐在龙椅上只能重重的喘息,偏偏底下那人还在说个不停,字字诛心,就差按着他的脑袋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几乎所有的声音一齐向他涌来,那一瞬间头疼的几乎要裂开,生不如死是怎么个疼法?
时处只想,自己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他靠在龙椅上好久,等到猛烈的疼痛像潮水一样褪去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袍已湿了大半,此刻就贴在自己身上。
他混混沌沌间就听到很多很多人的喊声:“王大人—”
这声音勉强把时处的思绪拉回来几分,然后他就看到殿中一大滩血,勉强分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撞柱而死。
这就是死谏了。
今日这人血溅当场,明日传出去,天下人会说王大人一心为国,不惜以死明志,然后所有的人都会为这人肃然起敬,歌功颂德,然后他的名字会被载进史册,流芳千古。
而自己呢?一个逼死言官的暴君,生时天下人厌恶憎恨,死后也会背负万载骂名。
时处想到此笑了笑,虚弱苍白的脸上竟带起一丝红晕。
憎恨他是吗?可惜,偏偏还得臣服于他。
“王大人不惜以死明志,很好,很好。”
时处的声音明明不高,可奇异的,整个殿内突然死一样的安静。
他的声音低柔的就像是叹息:“可按照律例,殿前自戕是大罪。”
朝中拥持时处的人哪里还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见一人笑着上前:“回王上,按照律例,殿前自戕惊扰天颜,当诛九族。”
时处皱眉,似乎觉得这刑法太残忍了些。
那臣子继续说:“可臣以为,王大人虽于殿前自戕,可念其一心为国,或可从轻处罚。”
“哦,那爱卿以为如何呢?”
“臣恳请王上赦免其九族。可让这罪责仅由王大人一人承担。”
时处似乎为难:“可这王大人已死……”
那臣子及时接话:“我朝有九九八十一刑法,有对活人的,自然也有对死人的。廷尉府司掌天下刑狱,这些,廷尉大人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有人缓步从朝臣中出列:“回王上,灯刑古来有之,是指剥其人皮制成灯笼……而我手下有几人,刀法最是好……”
时处轻笑着听这人说话,最后只是淡淡道:“那就赐王大人灯刑吧。人皮做成的灯笼,若是挂在孤王新建的高阁上,一定美不胜收。”
这事情出了的第二日,宫中就有闲言碎语传出。
那一日,杖毙的宫人裹着草席一车一车的拉出宫去,所有人都在新帝的盛怒之下噤若寒蝉,宫中再也没有闲言碎语传出。
时处知道,这样看似平和的景象维持不了多久。
所以,当那场毫无预兆的刺杀来临时,时处竟有种解脱的想法。
他当时半躺在软榻上,红色的衣袍迤逦在地,艳的像血,身旁有年轻的公子攀上他的臂膀,他眼角眯起,分不清到底是怒是笑。
那人一笑,手中执着一杯酒,却是调-情的将酒液倾洒在自己身上,时处勾了勾唇,那人仔细看着时处神色,发觉他不似动怒,然后就伸出玉白的手解开了自己微湿的衣衫。
时处眯眸看了半晌,却是轻轻一笑,然后一把将那人揽在怀中。
两人墨色的发铺陈在榻上,紧紧纠缠在一起。
夜弦高楼,舞袖倾城。这样奢靡的盛景之下时处却是笑着贴近那人的耳畔说:“还不动手等什么呢?”
“你主子派你过来,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要不我教你该怎样杀人?”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处手中的短刀却是狠狠刺进了那人的胸腹。
温热的鲜血溅了时处满身,时处却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推开那人起身。
那人被冲上来的禁卫军制服在地,紧紧捂着流血的伤口不可置信的看他。
旁边有侍从递上干净的帕子,时处勾唇笑着,正要接过擦手,谁知道眼前银光一闪,紧接着,就有利剑向他刺来,一剑穿胸而过。
时处这次真是避无可避。
刺客从始至终不是勾引他的那个人,自己好像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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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刺杀让时处本就不好的身体更加快速的衰败了下去。
在时处的推动之下,凉国与鸢国真正交战,这样的好消息传到九重台时,也不能让时处紧阖的双眼睁开一丝半毫。
断断续续昏睡了几日,晚间掌灯时分,时处幽幽转醒。
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殿前新移的两株花开了吗?扶我过去看看。”
宁远偏过头去强压下心底的酸涩:“王上,花还没开呢。”
“再等等,等两个月花就开了。”
时处双眼失神的盯着一处,喃喃道:“还没开吗?”
宁远心底一窒,扶着他坐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可思索了半晌,终究只是说:“凉国与鸢国已是打的不可开交,按现在的局势再打下去,凉国必败无疑,王,我们要不要出兵?”
时处像是已经疲惫的又睡了过去,宁远就一直陪坐在他身侧,就连呼吸都放的轻轻的。
良久,时处的声音才轻飘飘从耳畔传来,轻的几乎风一吹就散了:“宣林将军入宫,孤王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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