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混出名堂来,好好补偿林芝兰,给她最好的生活,当时的感动和誓言都不是假的,却都消磨在漫长的岁月里,在自己意气风发的时候,统统被抛诸脑后。
等现在又一次潦倒,才堪堪想起来她的好,周季霖在单人宿舍里,裹着单薄的被子叹息,懊悔,但又很快原谅了自己。
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他也是个凡人,就不能免俗,但他现在认识到了错误,难道不应该改正吗,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了他一次认清自己内心的机会吗,那么,这个机会他一定会抓.住,不再辜负她,不再辜负自己。
想到林小酒,周季霖不由得想起上一次见面时两人不大愉快的分别,当时他就不应该赌气折返回来,现在想来,她明明是在讲气话的吧,像她那样离了婚的女人,即便再漂亮,怎么可能有媒婆踏破门槛说亲呢要知道,在农村,漂亮的脸蛋远远不比上壮实的身板,能干农活来得强。
即便有人来说亲,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能介绍什么样的男人,最多就是离异的乡下汉子,怎么也比不上他这个中学老师条件好,周季霖的自信建立起来,决定趁着过年回去一次,反正他现在孑然一身,在哪里都一样。
今天已经是大年二十八,镇子里的店铺大半都关了门,硕果仅存的几家,价格比平时翻了几倍,但周季霖咬咬牙,还是提了一包点心,往河西村走去。
最近因为下雪,气温骤降,周季霖走在路上,冻得手脚冰凉,却没想到,终于赶到河西村时,他的心更凉了。
周季霖先是回到自己从前的家里敲门,没人应该,他虽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失望,最好的情形就是自己能和林小酒独处,现在看来,她应该是回了林家。
呦,周老师怎么大过年的回来了有几个乡亲认出了周季霖,看着他手里提着的包装精美的点心,问,来找三丫吗
周季霖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过来看看,芝兰是回娘家了吗
可不是,老林家现在可热闹了,三丫说不定忙得没空见你。
周季霖奇道:怎么忙年货也应该是大嫂二嫂的事情,她一个出嫁的女儿
什么年货呦,周老师,你不会还不知道呢吧,三丫现在可是咱河西村的大能人,能挣钱,模样俊,现在媒婆差点没把她家门槛踏破了,她林婶子正按着三丫在家里相亲呢。
这话说的,啥叫按着啊,我看那些小伙子条件都不错,有啥不愿意的,今天还有小伙子自己来的呢,说是拜年,眼睛就没从三丫身上移开过。谁知道是图钱还是图人呢,我看还是我娘家侄子跟三丫配,都是咱河西村的,知根知底。
等等,你们说什么图钱周季霖觉得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你还真不知道呀三丫今年发财了,她做得那个兔子肉哦,在镇子里可受欢迎了,周老师你不是就在镇子里上班吗,没听说lsquo;麻辣兔条rsquo;
听说哦,她赚了不少钱,单给老林头两口子买的那叫啥,羽绒服,就是一两百块钱呢,别提别的了。
诶,诶,周老师,这就走了啊,不多聊一会儿
几个扯闲话的乡亲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是找三丫去了吧,听说她发达了,反悔了呗。看他这样子,好像混得不咋地啊,不是说当老师工资挺高的嘛,怎么过年都没穿件新衣服
当初他多牛啊,看不起咱乡下人,有了工作就和林家三丫离了婚,虽然老林头那啥了一点吧,但我看着他这样还挺解气的。
林家果然和几个乡亲说的一样热闹,屋子里坐满了人,因为买的鞭炮足够多,院子里聚集了不少小孩子,林家大哥二哥家的孩子,大宝二宝和大妮,每隔几分钟就钻进屋子找大人要鞭炮。
林二嫂便从一整挂鞭炮里撕下来几个,交给孩子们,叫他们一个个点着玩儿,院子里霹雳吧啦的声音和淡淡的硫磺味道,混合着孩子们疯跑疯笑的童音,再夹杂着大人们偶尔的呵斥,年味儿十足。
周季霖跟着人群混进林家敞开的大院里,却没敢进屋,只隔着四周铺了层霜的玻璃往里看,恰好能见到林小酒的侧影。
她今天穿一件崭新的大红色薄棉衣,非常应景,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随意绑成辫子,坐在炕沿边上,即便是大红的衣裳,也不显得土气,反倒映衬得皮肤更白,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高.挺的鼻梁、长睫毛和向上弯起的唇角。
而林小酒对面,则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以周季霖的审美,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他:五官周正,土得掉渣。是断然配不上林小酒的,更加比不上自己温文儒雅。
可周季霖却生生不敢迈出去,阻止这一场相亲。他心里的滋味复杂极了,亲眼看到林家的确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比如这么多张扬的年货,他从前是没见过的,芝兰如果真的发达了,那他
知识分子的清高,不是想丢就能丢掉,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他没办法面对村里人的闲言闲语,周季霖是发自内心的为难起来。
屋内,林小酒已经笑得僵硬,但她没有办法,如果自己不笑脸迎人,自己那位便宜老娘,就会当场哭出来,到时候场面一定更加难以控制,做一个拖家带口的人类,实在是辛苦,如果厂子真建得起来,有了买房的闲钱,她真想考虑从村子里搬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