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如此,他还要让身边的人都跟着他一起忧心,不是今天让袭人去找人给秦钟送吃的,就是明天嘱托晴雯帮他做样针线着人给秦钟送去,总归是不肯消停下来。柳五儿原本就要同时做贾母和贾母两个人屋里的针线活儿,此时又平白无故地多了一样,心底就十分不愿意,恨不得明天秦钟就能好起来,活蹦乱跳地和宝玉一起去上学才好。
这么着挨过了些日子,有一天早上,袭人和柳五儿正一个服侍宝玉洗脸梳头、一个帮宝玉整理预备着今天穿的外袍,忽然宝玉身边的小厮茗烟一溜烟似的跑进了贾母的院子。到了绛芸轩外,也不敢直接进屋,而是悄悄掀开一点门帘子,透过缝隙对着里面轻唤:二爷,宝二爷。
他这声音也不小,不只宝玉,袭人和柳五儿也都听见了。柳五儿微一皱眉,正想把这捣乱的东西给轰出去,宝玉却先她一步走了过去其实也是被唬了一跳,忙问:你怎么进来了让人看见可了不得!
茗烟缩了缩脖子,又往身后瞄了一眼,见还没人发现,这才急着道:秦相公不中用了!
什么宝玉还要再问,茗烟却一矮身,又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他这般来去如风,却让宝玉有些措手不及。
柳五儿虽然早已打算这辈子低调些,但是一来她本身也是有脾气的人,二来她也是半路穿到晴雯体内,原本属于晴雯的魂魄并未消失,偶尔也会影响她的思绪和行为。刚刚见茗烟竟然大着胆子跑进了内院,就已经十分不高兴了,此时见宝玉又怔住了,就有些压不住脾气,开口和袭人抱怨:这是给他了多大的胆子,竟然这么着闯了进来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胡话,让二爷
袭人心中虽然也有不满,但是既然晴雯已经开口抱怨,她就不好多说什么,伸手拿过袍子,过去帮宝玉披在身上。
不想她这一动,宝玉却像是忽然被解了定身的戏法似的,忽然就有了动作。他一把夺过外袍,一边匆匆穿上一边掀开帘子就往外跑。袭人和柳五儿同时被他吓了一跳,袭人站得近些,反应也快,二话不说追了出去,宝玉,你且把袍子系好了再去。柳五儿看着有些无奈,却也只好跟了出去。
这么一喊,原本正准备往院外跑的宝玉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等袭人和柳五儿追过去帮他系好衣裳,他又一推两人,我去找老太太去,你们两个就先回去吧。
袭人和柳五儿对视一眼,难得地有了默契,同时叹了口气。看宝玉这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外面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呢。不过她们两个也管不了宝玉,只好摇着头回了屋子里。
宝玉这一去,直到晚上才回来是被李贵和茗烟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回来的,进屋的时候目光呆滞不说,两只眼睛也都已经哭肿了。
袭人一见他这样就慌了,忙过去扶住宝玉,问茗烟:这是怎么闹的
茗烟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东面。袭人还未解,柳五儿却已经明白过来,她走过去扶住宝玉另一边的胳膊,又叫麝月:给他们两碗茶喝,然后就送出去吧。这么晚了,这院子里丫鬟又多,还有林姑娘在,他们两个呆久了多不方便。又问跟着进来的婆子,他们两个怎么进来的
那婆子脸上堆着笑,一闪身就退出去了,还是李贵解释,二爷醉成这样,吹不得风,我们两个一路架着进来的,幸好没被人撞见。
就算没人撞见,也太不合规矩了。袭人的注意力原本只在宝玉身上,但是听了这话,也不禁摇头。
麝月忙叫着他们两个出了屋子,茜雪又走了进来,一看宝玉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二爷这是怎么了
柳五儿叹了口气,先和众人合力把宝玉架到床上躺着,袭人过去帮他拆了头上的冠、脱了身上的外袍和脚上的鞋袜,又用热手巾帮他擦了擦脸,这才放下床帐,任他在里面休息了。柳五儿这才拉着她们两个出了里屋,应该是那位小秦相公去了,他这是伤心难过所致。
袭人和茜雪听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这事岔了过去。
等到了秦钟的头七,宝玉去送殡的时候回来又哭了一场,再之后虽然每日思慕哀悼,依旧不能去上学,却也不会再为了秦钟的事折腾屋里的丫鬟们了。柳五儿只觉得宝玉不给她找事儿真的就是万幸了,至于宝玉的哀思忧戚,她可不像袭人,一门心思全拴在宝玉身上,也就懒得多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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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进了正月,元春省亲的日子早就定了是正月十五,全府上下从除夕忙到十五,等过了省亲那日,才慢慢消停下来。柳五儿既在宝玉屋里当差,又同时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自然比别人又忙碌了许多。
好在这份忙碌不是没有尽头,更不是没有盼头,只要想起之后的两三年内能在大观园中过上一段逍遥日子,柳五儿就觉得眼前的劳累都是值得的。
进了二月,元春特地让人传出话来,说是让家里年幼的弟妹们都搬到园子里去住,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不敢怠慢,很快就吩咐下去。各屋的丫鬟们都忙着收拾行李细软,宝玉屋里也各有分工:袭人负责收拾宝玉贴身的衣物冠帽鞋袜,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晴雯带着茜雪和麝月收拾大小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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