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卿头一回被一个妇人这样直白夸赞,他愣住。
比嘉殷还要好看。
我很喜欢你。
她说着,浅浅弯唇笑起来,酒窝深深,明明是一张娇媚的脸蛋,却因着这酒窝显得天真甜美。
贺云卿尚未回神于她的这番话,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一沓银钱,他惊愕地感受指间少女柔软的皮肉,她的手无意识地与他十指相扣。
银钱包裹在他的大掌里。
面前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人,纯真而懵懂地展颜笑说:喏,送你拿去买桂花糕吃。
她笑弯眼。
朝云等到自家妹子时,看到就是她小鸟儿般展翅要投进他怀里的嬉闹模样。
他匆匆放下手中书籍,忙接住她,让她在自己怀里闹腾会,才让她站立,宠爱道:宛宛,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宋渺看着面前朝云白皙俊秀的面容,她想起了这位兄长对待朝宛这脑有疾的傻妹妹惯有的宠溺纵容,于是按照记忆里朝宛撒娇的模样,说:今天看到了一个大美人,很开心!
大美人朝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的下人,那人点头示意明白后退下。宋渺注意到这一幕,却没说,她径自捏了块梅花糕往嘴里塞,鼓鼓囊囊道:对,梨园里新来的旦角。
叫什么贺云卿
她绞尽脑汁想了会,形容她所见的容颜:眼儿漂亮,身段漂亮屁股漂亮!
朝云:
你说哪儿漂亮朝云呆住,不可置信地再问一遍。
他难以想象自己的妹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瞪大眼,金丝眼镜差点滑落。
宋渺说:哥哥你干嘛这样看我朝宛的智商只有幼童大小,虽说生活上各事可以自己掌控做到再不济也有下人给做,但在人情世故上却糟糕得一塌糊涂。
朝云沉默地看着她,长叹,他低声说:屁股这词是你姑娘家家能说的吗
不是姑娘家家,已经是蒙夫人了。宋渺学以致用,她学着陈夫人说话的腔调,又是成熟又是祥和道。
朝云没说话,他用手点了点妹子的鼻梁,怜爱道:总之不能再说,听哥哥的话。
宋渺说好吧。
朝云便将此事翻页不再提,他若无其事般,看着她吃了两块梅花糕后,问:宛宛想生孩子吗
生孩子
怀孕了还怎么以朝宛的身份出去拈花惹草
宋渺立刻摇头。
她面上一副不理解的样,问:生孩子好玩吗是把孩子塞进肚子里再剖出来吗不知是不是听了西洋医生的话,说得吓人极了。
朝云被妹子的话吓得一哆嗦,他摸摸她的长发,还是解释道:就是像娘亲当年生你和我一样。
那还是不了,娘亲生了我就死了,我不想死,不生。宋渺随口一扯,将那位难产早逝的朝母做例子,她扮演的是个傻人,自然搞不懂这些。
朝云听了,不再多说其他,他一副妹妹说什么就做什么的样,笑着说:行,宛宛不生就不生。
宋渺于是嗯声,她给朝云喂了块甜兮兮的桂花糕,看他皱眉吃下去后,突然道:哥哥,我发现了一个重大的事情。
什么朝云敏感地蹙眉。
他以为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面前做妇人打扮,却笑得天真可人的妹妹说:贺云卿比嘉殷还要生得好看呢。
他那向来偏好美人的,捧在手心养大的傻妹妹,再一次伤透他的心。
比哥哥好看千万倍!
第31章 戏子与傻夫人(三)
朝宛嫁给蒙嘉殷,除了外人所知是朝云牵线, 还有一个, 只有朝家兄妹两人之间才知道的小秘密。
朝宛看上蒙嘉殷, 只是因为他那张俊美好看的脸。
毫无疑问, 在外人看来,蒙嘉殷是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 他就职于晏城日报, 当任记者;虽没有他的长兄蒙嘉裕身份地位高, 却也因为他所娶到的妻子朝宛, 以及与朝云多年好友的身份,在晏城上流圈内名声渐大。
他容颜出色, 尚未成年时就在晏城受少女们爱慕,而最后这晏城佳公子在四年前被朝宛这个脑有疾的女孩收入囊中,不知有多少女孩为之咬牙痛恨。
朝宛从没在意过这些旁事儿,她于这四年间保持着对蒙嘉殷俊美容颜的热忱。真诚,热烈地爱着自己的丈夫。
朝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家妹子看上的是蒙嘉殷的脸,而非他的才情或是其他毕竟, 于她这个傻瓜而言, 要透过人的皮相看本质,磋磨才情, 也未免太难为人。
朝云看着面前笑得狡黠可爱的宋渺,失笑, 心里又酸又嫉妒:又欺负哥哥长得不好看
清风霁月的兄长轻咬牙, 无奈地揉妹子的发, 感受着她在他掌下小动物般蹭了两下,一双俊目柔和而温暖:知道我们宛宛最爱美人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今日妹子过分关注那位戏子有些不同寻常,他尝试问:今天给赏钱了吗
宋渺点头,她张开手指,白皙的手心上没有很明显的掌纹,看上去十分有福气,一叠的钱!非常骄傲。
赏他去买桂花糕吃!
她乐滋滋道,朝云看她没心没肺模样,微松一口气,他捏了把她的腮帮子,看着这小他七八岁的妹妹气鼓鼓地瞪他,心中升腾起怜爱来他捧在手心,当做女儿养大的傻妹妹,总是这么可爱的。
他低声呢喃道:好在没像四年前那样死活要嫁给蒙嘉殷这回要是闹着要嫁给那戏子,我可该怎么整
这话说的轻,宋渺没有听见,只隐约听闻蒙嘉殷三字,她笑眯眯地高声说:嘉殷也是很好看的!仿佛为了弥补之前夸旁人比他好看般,亡羊补牢道。
朝云瞪她:行行行,你丈夫好看!就哥哥不好看!
宋渺噗地一声笑出来。
俩兄妹对视着,又是齐齐大笑起来。
蒙嘉殷回到蒙家,与蒙嘉裕打过招呼,回到自己的偏房,没见到宋渺。
他问婢女:夫人去哪了在梨园到现在还没回来
婢女恭敬道:夫人回娘家去了。
蒙嘉殷沉默地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他走到房内,坐在茶桌前,郁郁寡欢地斟茶。茶是上好的铁观音,朝云一向疼爱朝宛,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他目光冷淡地注视茶杯,如牛嚼牡丹般随意大饮一口,又重重将茶杯敲在桌上。
还未走远的婢女一惊,正想回身看,却见另一个与她交好的婢女在走廊间抬手示意她别去掺和,她屏息悄声离开。
蒙嘉殷满脸郁气地饮茶,他俊美的容颜上染上颓丧与懊悔,低喃道:宛宛她话却不再说下去,他是记者,比谁都明白言语的重要性,将这话压下,又饮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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