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叹了一声,摆摆手,你们忙吧。
阴差都忙不过来,想来这里的瘟疫已经严重到了一个地步,那也难怪朝廷会放弃这里了。
第71章 神鬼传说(九)
不过一码归一码, 此处县城的瘟疫严重是一回事, 当权者的冷血同样也是毋庸置疑的。
忽然顾长安脚步一顿,带着顾玖向左边的巷子走去,巷子昏暗脏乱, 顾长安小心翼翼的避开,看向巷子深处。
在昏暗的小巷里它并不显得突兀, 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但再仔细看着它,便会发现那是十分纯粹的黑暗, 像是浓稠的墨汁被打翻, 渲染了它的周围。
疫鬼顾玖提着药箱,从顾长安身后探出头来, 一见到这东西,语带诧异,她到底存在的时日长久,所接触的东西杂乱无章, 也许一时没有想到,但它都到了眼前,自然就明白了它的来历。
不对, 顾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否定道, 这是只半成形的疫鬼, 还没有转化完全。
疫鬼, 散拨瘟疫的鬼神。
顾玖倒吸一口冷气, 也万幸它还没有转化完全,不然就不会只有这一处小县城遭殃了。
疫鬼难以形成,形成条件艰难是一回事,另一个原因在于一旦有疫鬼现世通常都是修道者除之而后快的对象,顾玖也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半成形的疫鬼。
顾长安倒是未曾听过疫鬼,不过这不妨碍她知道什么是疫鬼,只听名字也能想象一二。
这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节奏分明,不疾不徐,更是在刻意提醒巷子里的人。
顾长安没有出声,静静的等待那人走近。
原来是顾施主。身着僧衣的俊秀佛子双手合十,温和一笑。
顾长安对他微微颔首。
虚云捻着佛珠,视线越过顾长安两人,看向巷子深处的尚未完全成形的疫鬼,那疫鬼已经有了模糊的意识,想来是感受到了危险,正在不停的翻动,甚至能够听到从中传来的尖利叫声。
他垂首道:顾施主,此处孽障可否交与我德昌寺让我寺以佛光净化。
请便。顾长安并无异义,德昌寺愿意接手再好不过,若是不愿,也不过再提前一段时日离开罢了。
有灵力存在的世界就是这点不好,天道意识太强,不能过多插手此界事宜。
谢过顾施主。虚云冲她行了个礼,上前几步,靠近疫鬼,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那物散发着莹莹金光,几乎是甫一出现,疫鬼就肉眼可见缩小了黑暗所占据的空间。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疫鬼就被收进了那物之中,它从空中掉落下来,重新被虚云纳入袖中。
顾长安见此便知道,此界中人还是有关于疫鬼的记载的,不然也不会知道如何对付它。
虚云收了疫鬼,又回头看向顾长安,他这才注意到顾长安的装扮,顾施主可是懂医术
顾长安点头。
虚云浅浅一笑,双手合十,愿助施主一臂之力。
顾长安没有拒绝,比起他这个外来的不知来路的游医,还是本朝推崇的和尚更受当地人的信任。
不过她也同样注意到,眼前这位名声甚广的佛子眉眼之间沉静了许多,眼神平静如水,不起波澜,即使是看到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他的目光除了慈悲叹息也再无其他。
不是说他冷漠无情,而是虚云如今比起人,更像一尊佛,佛爱世人,这爱,是大爱。大爱无情,便是如此。
顾长安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小爱已离他而去。
这一世,神女琼的实力并没有受损,大妖猊被封印日久,实力大降,又有虚云的血符束缚,很轻易的就被神女琼将他彻底斩杀。
没有大妖猊的逃脱,人间没有陷入炼狱,自然也不需要此界修道之人救世,自然也不再有佛子与神女的并肩作战。
这一世,他与她无缘。
顾长安也说不清楚,这两个结局对他而言哪一个更好。
虚云自然不知道面前的人已经将他掩藏最深的秘密看透,事实上,他很是艰难的才把想要询问她神女琼的事情的冲动给压抑住。
此次前来这个县城,本不该他前来,德昌寺原本想要派的人是他的一位师弟,是他主动请来的,他想要多走走看看。
时间,永远是最好的良药,无论是爱是恨,都能被时间冲刷的干干净净。
如今这般,就挺好,她高居九重天,做她的清净神女;而他也会继续修行,日后接掌德昌寺,也许会坐化,像历任德昌寺的高僧一样,将舍利供奉在高塔顶楼。
你听风声,我看云起。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也许他还能侥幸能够飞升,虚云自嘲一笑,都千年之久没有人飞升了,哪里会有那么容易。
说不清楚是安慰自己还是怎得,这个目前看来不着边际的想法还是在他心底留下了影子。飞升,是他能够与神女琼再续前缘的唯一途径。
到了。温润清朗的男声似乎在他耳畔响起,虚云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到了西边这处患病之人的聚聚地。
他略带歉意的笑了笑,他从德昌寺而来,一到此地,便直奔感应到的疫鬼所在之地,现下看来,这个世上,虽然作恶者有之,然而心怀善念之人同样不少。
被朝廷抛弃,连当地父母官都放弃了的小县城里,仍旧有大夫不畏染病的风险留在这里,也有人听闻此处爆发瘟疫,自发前来。
许秋山和他的父亲兼师傅便是这样的人,瘟疫爆发时许老大夫正在离此处不远的一个村庄给人看病,听闻此事,义无反顾的前来,许秋山阻拦不及,还被父亲痛骂一顿。
医者本心,悬壶济世,岂能畏惧艰险
许秋山苦笑连连,他哪里是畏惧艰险,只是担心老父。
不过他也明白,父亲向来执拗,不是他能够劝动的,只能跟着他一起来了。
许老大夫刚刚给一个病人把完脉,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病情暂时稳住了。不过他心里清楚,也只能如此了。他行医多年,还未曾见过如此奇怪的病情,反反复复,无论如何也断不了根,很是奇怪。
他刚松了一口气,接过旁边许秋山递来的水囊抿了一口,润了润起皮的嘴唇,再然后,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许秋山再劝他,许老大夫就吹胡子瞪眼睛的,指着他就骂,有这个时间你怎么不去看看那几个小娃娃怎么样了
许秋山摸摸鼻子,也习惯了,只是看着他老父亲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发酸,这里条件艰难,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他父亲也一把年纪了,他生怕最后这里的瘟疫没解决,老父亲就赔在这里。
那是他儿子,许老大夫一见许秋山那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一板,又要说什么,许秋山一扭头,连忙开口,爹,快看,又有人来了――
许老大夫一听,也不急着教训他家倒霉儿子了,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兴奋的心情降了大半,本以为来的是哪位同仁,或者是医术更加高明的那几位,没想到是个小家伙,甚至还有一位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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