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谁也不知道景父那日究竟在医院和战冀的母亲谈了什么,但她在他们谈完后自杀是不争的事实,景家和聂家jiāo好了足足三代也是事实,于是在战冀的舅舅看来,景晞的父亲景国成和聂正南一样是害死妹妹的罪魁祸首。
不过事实上,景国成不仅没有任何错处,还是唯一帮过战妍的人。景国成是那种正派到一丝不苟的人,当年知道战妍的事后,曾一度为自己是聂正南的兄弟感觉不耻,私下帮战妍解决过很多次麻烦,还给了她一笔存折让她好好生活。而他这一次来医院找人,单纯只是因为秘书查到了对方是和儿子接吻的男同学的家长,根本没有想过见到的会是战妍。
景国成甚至把儿子的事都生生压在了心底没说,只询问起战妍近来好不好,是否有哪里需要帮忙。一句近来好不好却揭开了战妍多年的迷雾,回望过去发现自己的人生尽是累人累己,她的jīng神疾病本就到了难以治愈的程度,混沌的时间越来越多,gān脆趁着难得的清醒而选择了解脱。
战妍的后事办的和战冀的离开一样匆忙,夏熙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办理了退学。人来人往的机场,战营回头看向站在安检外迟迟不动的战冀,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战冀下意识隔着衬衫又摸了摸贴身的玉坠,还是望着大厅入口处没动。玉坠刻的是貔貅,外轮廓却有一点点像花瓣,和他送给景晞的生日礼物是一对。分开的话看不出什么,但两块若拼在一起,便是一个完美的心形。
都说外甥似舅,战营却觉得战冀更像他已去世的外公,他深深记得那天第一眼见到战冀的感觉,少年脸上面无表qíng,气质沉稳的可怕,眸底却藏着如独láng般冷静又疯狂的亮光,就和他单枪匹马且白手起家的在湾仔闯出一片天地的外公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六亲不认杀伐无qíng。
战营竟是不敢催他,只又问了句:到底落了什么,是很重要的东西吗?要不要回去拿?
嗯,是很重要,他的心落下了。
战冀又想起得知生父是谁的那天晚上,孤身站在街边,远远看到景晞一脸担忧的小心扶着喝醉了的聂涛上车的样子,闭了闭眼,终于抬脚走向了机场安检处。
没关系,他迟早会再回来拿。并把其余该他的和不该他的,全部都拿回来。
迟早这两个字虽说起来短,却还是耗了整整六年。
冗长的谈判已经持续了十几个小时。
夜色越发深沉,顶层办公室的谈判桌上依旧高cháo迭起,形势越演越烈。这次谈判的对手昆腾是个xing子凌厉并且有些急的人物,每次谈到有争执的地方,总会不自觉的把他在缅甸当地养成的杀气拉出来,嗓门又大,直震的满屋的人脑子嗡嗡作响。
连续几日的忙碌已让战冀左边的江特助眼睛熬出了血丝,坐在右边的刚够格摸进这里来的刘野也忍不住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呵欠,然后小心的抬眼朝战冀望去。
那个已长成青年的男人稳稳坐在主座上,背脊始终挺直如山,不疾不徐的安静等昆腾吼完,然后拿起合同,慢慢翻回了前一页。
江特助立即读懂了老板的意思,对昆腾道:嗯,好,不过既然我们在这批货上减了一个点,那么刚刚谈过的上一条里给你们的优惠,要重新再谈。
你昆腾一听,先是愣了愣,嗓门紧接着又抬高了一个分贝,这下连缅甸语也带上了,指着江特助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战冀依旧安安稳稳的坐着听他吼完,然后终于开了口,竟是不紧不慢的合上了合同:或者gān脆不谈,玉石生意不是只有你这一条线。
外面天都亮了,而昆腾也实在是被耗到jīng疲力尽,火大的望了望战冀,又想起战冀曾在他国家做过的lsquo;伟绩rsquo;,知道这人是个骨头硬到不怕死也啃不动的角色,最终不qíng不愿的妥协:妈的,不减就不减。
谈判终于在次日中午结束,而昆腾他们离开不到三个小时,大厦顶层的电梯叮的一声再度打开,柳秘书拿着一整套男士西装和相应配饰,尽量轻手轻脚的走到办公室门口,然后敲了敲虚掩的门。
敲了几声没动静,忍不住大着胆子探了头进去,只见战冀坐在窗边正雕刻着什么东西,认真且安静的姿态就像是博物馆里的陈列品。
柳敏知道他雕的是玉戒指,因为他这两个月来一有时间就在弄,还废了很多上等翡翠。明明他一手创办的玉玺轩就有最好的手工师父,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亲手做,柳敏看了看表,重新敲了三下门,尽责提醒:战总,离晚上七点整的集团年度发布会还有两个小时。
战冀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柳敏小心放下衣服,又拿出怀里的档案袋:江特助说这是上一周的照片。
对于照片的事柳敏倒是有些好奇,因为每周都是江特助送来,她本来是没资格碰的,今天只是江特助太忙,而她又碰巧要上来,才临时用她一次。而几乎是听到照片两字的瞬间,战冀便抬起头来,拿过来。
柳敏忙依言照做,然后老老实实的关门退出去。战冀拿起档案袋的动作轻柔到近乎怪异,却又略显急切的拆开。
一沓照片里都是同一个少年。
有或坐或站或笑或静的各种姿态,还有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样子,战冀看着看着,手突然一个用力,刚刚才雕刻好的薄薄的玉环竟被生生捏断了,然后直接拿着断掉的碎片,面无表qíng的划破了照片上的一张人脸。
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被碎片刺出了血珠,滴在那张坏了的人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和恐怖。那张脸的轮廓倒和他有五分相似,五官碎裂之后,身形轮廓乍一眼望过去竟有些像他自己。
划坏了搂着景晞的聂涛,战冀眼神还是冷的骇人,一点一点的将整张照片都撕碎了。下一刻却又皱着眉神经质一样的拼起来,疯狂的将景晞的那部分拼全。
景晞
战冀最后仿佛梦呓般轻轻念出这个名字,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容颜,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
创世集团年度发布会在湾景酒店的宴会厅举行。
大厅里金碧辉煌,各色人带着各自的面具演绎着各种姿态相互寒暄,直到战冀以宴会主角的身份缓缓走进来,空间瞬间静下来几秒。
今日来的客人其实有一半对他心有余悸,短短两年时间,几乎整个港岛都多多少少见识到了他的手段,而上个月才发生过的许家的事更是让人忌惮。
许家毕竟是个大家族,却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便倒闭破产,旗下的珠宝品牌也被玉玺轩吞并,不由得使其它人再次正视他的能耐。而今晚与其说是发布会,其实不如说是一场新生势力的重组和宣言,现场镁光灯一直在闪,因为创世集团和日资企业合作建立国际城的项目不仅是港岛,也是整个东南亚媒体所关注的新闻。战冀虽然始终没有表qíng,却不妨碍他成为全场最沉默的焦点,直到那位妆容jīng致的韩家小姐拿着酒杯走到他身边:恭喜你。
战冀没有回应,让本来就是鼓起勇气才到他身前的韩晓冉觉得有些尴尬,却又不舍得离开,又主动说了一句:不喝点什么吗?
她因为父亲生意的关系已经认识他一年,初见的时候便远远看到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谁,因为有很英俊的侧脸以及高大流畅的身形,所以剪影非常好看,让她一眼便觉得心动。
更心动的是他身上完全没有二十多岁男人的浮华和喧嚣,却有种吸引人的森冷,韩晓冉竟不由自主的轻轻说:让我温暖你好不好
温暖?
战冀终于抬起了头。
简直是可笑。
从小在残缺家庭长大并且没有受过关爱的人的确会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念想,会像飞蛾追火一般渴望着温暖,但是他已经不需要任何温暖。
因为他曾有过最温暖的东西,暖到就像整个人被埋在雪下,冷到全身僵麻的时候被挖出来,带到燃着壁炉的温暖小屋,盖上棉被捧着热汤。少年的笑容,望着他的双眸,主动握上来的手
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什么比那更暖。
你韩晓冉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失言,有些呐呐的转移话题:听说你要去北京,什么时候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纯粹没话找话的这一句竟得到了战冀的回应,他的语气甚至透出一种说不出柔和来:下周一。
☆、第87章
因为当年战冀直接退学离开了,景父就没再让夏熙休学,但他还是因车祸造成的腿伤而休学了半年。
这半年便gān脆请了各科老师在家里补习,反倒提前参加了托福和高考。他的高考成绩最终位居全市第二,托福也达到了将近满分的水平,加上之前获得的那些国际竞赛大奖的加持以及景父通过人脉拿到的极有分量的教授推荐信,很顺利的通过了剑桥的面试,比郑阳还早一年进入大学。
其实夏熙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所留洋的大学就是剑桥,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故地重游,学校的样貌和近百年前的没什么不同,夏熙整个人也在大学里迅速沉淀下来,散发出一种内敛却反而更吸引人的气质。
他已经决定在这个世界里走科研这条路,不和任何经济或政治斗争有牵扯,只当个两袖清风的研究人员,做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于是在剑桥选的学科不是社会学也不是金融,而是延续了第五个世界里言惜擅长的生物,又辅修了一门他一直很感兴趣的古希腊语言文学。
因为按照剧qíng来看战冀和聂涛迟早会对上,他没法相帮任何一方,更怕自己的cha手会让剧qíng偏的更远。何况夏熙本就是不喜欢争斗而喜欢静下心读书的人,在民国时期是受时政所迫才在家族的压力下经商甚至参战,那个军阀割据的混乱年代,根本不可能有当下这般安安静静读书的环境,所以他甚至对这样的时光感到珍惜。
大学很快过去,夏熙最终在景母的惦念和催促下回国读研,而第五个世界里言惜没能完成的生命水项目却在这个世界得到了机会继续,成为他回国的这两个月来着重忙活的首件事。
小晞,记得是晚上六点啊,你不能再放我鸽子了,郑阳在电话那头连续qiáng调了两遍,又说:不行,你又不能开车,还是我亲自去接你比较放心。
不用了,有司机在呢,刚从孙教授家出来准备转道去研究院的夏熙一边走路一边答:放心吧,这次我一定准时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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