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不过是嗓子痛些,过几天就扛过去了,也便没有惊扰旁人。
朝上的讨论传进靳雨青耳里,全是嗡嗡的鸣响,头疼地根本无心去梳理,最后手一挥,吩咐了几句直接jiāo给底下人去查了。
回到寝殿门口,忽觉头重脚轻,他一手扶住了廊柱,将额头贴到柱上,闷声咳了几下。
书鱼、书鱼?靳雨青喉咙gān渴,嗓音微哑地唤了两声。
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身体,另有微凉的手掌从身侧伸出来,覆到他的脑门上。靳雨青扭头看去,发现眼前的人一身暗绯色朝服,而书鱼正在远处吩咐着什么。
见是陈乂,他便放松下来了,虚软的身体借着对方的支撑站稳。
你手好凉。靳雨青抱怨道。
陈乂是眼见皇帝下朝时身形都在发晃,一时没忍住跟过来的。书鱼又是个极有眼色的,自发理解了皇帝与这位小侯爷之间微妙的关系,自是心领神会地没有上前阻拦。
靳雨青向后一踉跄,陈乂一把拦腰扶住他软绵的身体,道,是陛下太烫了,方才觉的臣手凉。
混不自知在发高烧的某青年蹙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去摸对方的,试过之后呼出一口热气,垂头丧气:哦
脱去了层层厚重闷热的朝服,靳雨青一头歪倒在chuáng上,浑身乏力地任人摆弄成较为舒适的姿势。昏昏沉沉中,似乎有御医前来诊治了一番。
睡了一会,靳雨青被人唤醒,他知道自己病了,也知道自己烧的不低。但他到底是硬抗了许久,神志有些糊涂,搞错了自己身处何方,以为自己是在家里,有父母照顾,还颇为任xing地推开了眼前的药碗,死活都不要喝那苦到极点的药汤。
陈乂两步迈过来,从书鱼手里接过碗,直接将人从榻上拉起来按进怀里,本想箍住他直接灌下去,在书鱼的惊呼中手都抬一半了,转眼低头看见靳雨青润如雨雾挂檐的眼睫,又缓缓垂了下去。
陛下,陈乂耐住xing子哄道,陛下将药喝了,臣给陛下做好吃的,可好?
烧迷糊的靳雨青被这几声陛下给提回了神,眨了眨眼,皱眉不qíng愿地拿过药碗,我喝。
捏着鼻子仰头一口闷,苦地眉毛都挤成一团,也不敢回味,把脸埋在身旁倚靠着的肩头,觉得软和又温暖,小声舒服地哼哼了几声,没多会就又睡了。
陈乂只看到肩上一团软茸茸的发顶,耳边是小皇帝粗重不匀的呼吸声,心中不可禁忌地悸动了一番,他抬手顺了两把靳雨青乌墨的长发,轻不可闻地叹了句:乖。
书鱼见此自觉退出,拱手道:烦请陈大人好生照看陛下了。
陈乂闭了闭眼,嗯。
殿内只余两人,靳雨青又病地浑身发烫,抱在怀里比暖炉更甚,他烧起来又身上发冷,一个劲地往暖和的地方蹭。柔软无力的身子挂在陈乂颈上,叫他左右不是,只得轻轻拍着青年瘦薄的后背,催他熟睡了,才将人扒下来塞进被里。
只是他脸色苍白,反而衬得人唇畔嫣红,腕骨瘦削地一掌可握,病怏怏地蜷睡在那里,又老实又可怜。
陈乂抚摸着帝王颊边垂下的碎发,叹息道:大晋再是陛下心中第一,也不能为此熬枯了自己。将丝缎薄被好生盖好,又用凉水浸布降温,他伏在榻前,揉开了青年睡梦中还兀自紧皱的眉心。
陈乂!
榻上之人忽然微弱叫道,一爪扣住了榻边男人的手,攥地死死的指甲都嵌进他的手心。陈乂一怔,也未挣开,顷身附耳去听。
别、别走,求你
似是做了什么噩梦,低弱的声音里染着悲极的绝望,而且这梦怎么听都跟他有关。
陈乂反握了下靳雨青的手,轻声安抚了几声不走,榻上的青年喃喃自语了几句,慢慢陷入了沉睡,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看着两人jiāo叠相握的手,陈乂不禁揣摩,那到底是个样的梦,能让一国之君如此láng狈?
想着想着,也不自觉地趴在chuáng沿眯了过去。
第7章龙榻上的将军7
厚重的殿门缓缓地阖闭,由于陈年失养,发出嘎吱的刺耳声响。
一袍明huáng在视野中决绝远去。
陈乂!靳雨青登时惊醒,脖子一周尽是冷汗。
雾糙,好端端睡个觉竟然梦到陈乂挑旗造反了,一把染血长剑冲上朝堂,将他直接从龙椅上夯下来,打断了一条腿随手就扔进了囚宫。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太真实了,他都要扑上去抱住陈乂大腿求不关小黑屋了!
臣在,陛下。
靳雨青被chuáng沿的男人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发现外面天才蒙蒙亮,自己竟是昏睡了那么久,再眼观陈乂也睡眼惺忪的模样难道是守了他一夜?
头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但至少是思维清晰了,伸手接过陈乂递来的药碗,看看他又看看碗,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一滴不漏的喝了下去。
还是那么苦,刚一撇嘴,手里又被塞进一盅暖汤。
见靳雨青迟迟不动,陈乂开口道:炖梨汤而已,加了些川贝和陈皮,陛下夜里一直在咳,臣便命人炖了些。书公公已经验过毒了,陛下放心。
不过是有点惊讶,他竟是以为自己怕被下毒吗。靳雨青捧着小盅,尽可能扯出了一个无害的微笑,闷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了起来,口味淡甜,兴许还加了不少蜂蜜。
靳雨青顺承了他的好意,小勺舀着汤盅里的梨ròu往嘴里送,乖觉得与寻常生病的孩子无差,脸色虽白但已不似昨夜高烧时那般毫无光彩。chuáng边的男人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默默地看他喝着,眼神却在对方的肩颈上来回的转,松垮的里衣堪堪挂在肩上,露出线条姣好的肩线。
陈乂有些出神,喉中上下翻滚了两下,心脏胡乱跳了几许,才慢慢稳定下来。
余尽一点残渣,陈乂取走空盅,又告罪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靳雨青半低着头,轻咳了几声,听到对方放松似的一声呼气。
双方沉默了片刻,靳雨青琢磨了半天,小声道了个谢。
陈乂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收拾了一番唤书鱼进来伺候,自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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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将军一案终是盖棺定论,呈报上来的涉案名单是陈乂审查过的,也就是靳雨青变相默许了的。最后定案,砍头的六个,革职的五个,还有其他若gān罚俸挨板子回家反省的。
处决圣旨快马加鞭的传到西境,一片大快人心的叫好声。
因担心平西将军临死反扑,靳雨青已让陈乂从宣武军中抽调了一部分人马,是临近西境的一支jīng英军,事先埋伏在城周,一旦有所异动立即斩杀。
将军一死,平西军群龙无首,边境无人驻防,胡夷瞅准了时机蠢蠢yù动。
平西军是一块肥ròu,整条西境全靠这支军队压控着,全线近三十万的大军无人掌控,朝堂上因此事又乱作了一团,谁都想咬住一块ròu边,分上一杯羹。
群臣讨论着平西军的归属问题,各个争的面红耳赤。
皇帝淡漠地听了一会,忽然开口打断:现在是谁在西境代掌平西军?
这问题简直是句废话,但靳雨青偏是要问。他等着陈乂站出来,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安远,臣父宣武侯的副将。
安远此人,靳雨青事先了解过。不善言辞,但有一腔热血,十三岁投奔军营,亲得老侯爷的教导,力大无穷,看上去憨厚实则带军灵巧多变,曾数次独自领兵击溃悍匪流寇,在军中颇有威望。
西境之地,地势比北境较为复杂,胡夷擅长偷袭巧渡和诱敌埋伏,平西军缺的正是一位能够化整为零的将军统帅。
陈乂一提,众臣才隐约想起,军中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靳雨青点点头,对陈小侯爷说:既然安将军都去了,那便留那儿吧,省的来回跑多麻烦。说完,又补充道,先让他上任整饬军队,圣旨调令随后就到。
是。陈乂回复。
皇帝两句轻描淡写地把平西军赏了,底下却炸开了锅。
谁不知道安远是宣武侯一手培养起来的副将,他遵的是宣武军的法。平西军到了安远的手里,就等同于汇给了宣武军,整三十万的兵马,加上宣武军原本就有五十万。宣武侯治军之严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此之势,朝中根本无人再能跟这支彪悍的军队抗衡。
众人揣摩皇帝到底是几个意思,亲手给自己竖一个铜墙铁壁之师,难道不怕日后宣武侯功高盖主吗。
靳雨青转了转视线,落到了陈小侯爷的身上,陈乂远远望着他,轻微但是坚定地点了下头。他就知道,这支军队给对了人,安远定不会失他所望。
散朝后,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地离去,陈乂拖在最后,看着那抹明huáng的身影消失在殿侧。听他朝上谈吐有力,但嗓音里仍带着大病初愈的嘶哑,那身金龙朝服挂在身上竟也有些空dàng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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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去如抽丝。
原主身子本就不是多qiáng健的,烧退之后又引起咳嗽来,反反复复半月有余。底下人再不敢那么无畏地给他吃冰,顶天就奉杯点了冰的凉水。
傍晚,靳雨青热的不行,扒了衣裳就穿着一件中衣偎窗坐着,手中卷着一册书也不看,百无聊赖地看殿外的花糙。
书鱼在身后不徐不缓地摇着扇,也觉得他实在太无聊了,便开腔唠了两句,却是一张嘴都把靳雨青惊到了桌子底下去。
你说什么?靳雨青跳起来问道。
书鱼惊恐,重复道:陈、陈小侯爷要喜事临门了,听说宣武侯正与文成侯商量着结亲呐
靳雨青大骇,立刻召唤系统,将世界轨迹再放一遍。
他来回看了三次,终是确定,宣武府结亲的事件分明比原世界生生早出了两年!原世界里,陈乂是在初chūn成婚,那年气候异常,北境接连三月无雨,庄稼不出牧糙不长,蛮族才被bī入境掠夺。
但对象没变,仍是文成侯那个xing子开朗的大女儿。文成侯在朝中并无实权,只因祖上曾奋死救过当朝皇帝一命,才得恩典封了一虚位侯。
如今结亲之事提前两年,是不是说北境大乱也会提前两年?
靳雨青一着急,从榻上跳下匆匆往外走,也没知会书鱼,仅带着几个武功高qiáng的暗卫便偷偷出宫去了。
陈乂此刻正与一身姿婀娜的女郎临河赏景,两人站在石桥上,男子风清云朗,女子腼腆娇柔,脸上飞着一团淡淡的霞红。旁人见了,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天造地设郎才女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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