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56页
    这一大群人围在门口,不少路过的百姓都聚拢过来。
    不远处,又有十来个人抄着手过来了,他们用蛮力将百姓挤开,有人本想抱怨,一见这几张脸,纷纷认怂地转过头去,县衙门口的衙役们也立刻打起了jīng神,几双眼睛像捉贼似地牢牢锁定他们。
    来人正是王狗子和他的一群手下,他冷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大英雄大大大豪杰吗?别看咱混,咱也认识几个字,也懂得知恩图报。王狗子鼻孔朝天道:瞧瞧遭灾的那些个县,那惨的,啧啧咱光听都觉着难过,要不是有聂大人为咱保住了杏阳县,咱如今还能这么逍遥?咱虽没钱,好歹有一身力气,只要聂大人一声令下,管他水里来火里去,咱二话不说打着光棍儿就上,怕它个卵!
    一通粗鄙的话臊得现场诸人面红耳赤,他们中许多人不忿聂偿恩以本县之物力救助它县灾民,可如今一想,若不是聂大人,或许他们早已落难,和那些他们吝啬帮助的人一般,无人可依,无家可归。
    这时,一位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轻人从衙门里走出来,众人见了他纷纷跪拜:参见聂大人。
    杨昭望着眼前一群赤子百姓,他们或许只是贩夫走卒,或许只是油子混混,可这一刻他们气魂寰宇,足以傲霜雪!
    他抑制胸中激dàng,深深地躬身行礼,真诚道:子惠何德何能,诸位高义没齿难忘。
    人群纷纷避让,急道:聂大人,使不得啊!
    杨昭固执地拜了三拜,肃容道:如何使不得?子惠三拜,一为黎民,二为鸿国,三为天地有正气!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杨昭身后官吏无不动容,他们如同聂大人一般行了三礼,面对这些平头百姓,第一次弯下了脊梁。
    就在杏阳县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之时,数辆马车缓缓驶进了湖州府城,城中官员夹道相迎,生怕怠慢了贵人,那车里头坐的,正是此次朝廷派遣来督治水患的钦差,以及一众对治水颇有研究的随行官员。
    这钦差素来秉xing刚劲,湖州知府本yù设宴接风,被他斥道:如今湖州百姓深陷水患之苦,尔等上不能体君心,下不能安黎民,竟还想着摆宴?有这闲qíng逸致便请自去,本官可没这工夫!
    斥得湖州官员各个脸色青白,心中恼怒,又忌他乃天子近臣得罪不起,只得赔笑。
    钦差召集众人,连夜梳理湖州灾qíng,如今上游bào雨不停,洪峰一波接一波,洪灾已不止湖州一州,只是比起其余诸州,湖州qíng况最为严峻。他在翻看卷宗时,注意到往年水患频发的杏阳县此次竟安然无恙,几经问询,才在府尹遮遮掩掩的回禀中得知,杏阳县令早已警示过水患一事,只是并未受到重视,他心下大怒,当即下令:尔等既无能,不若让能者居之,即刻命杏阳县令聂偿恩前来府城,主持湖州水患一应事宜!
    当聂偿恩接到任命时,杏阳县又抵挡住一次洪峰,县城百姓暂且松了口气,此时的聂偿恩在他们心中已不仅仅是一县父母,而是对他们恩同再造的救世之主,就连林氏也愈发欣赏这位临难不惧,遇事果决的年轻县令,惹得沈向文嫉恨非常。
    当晚,聂偿恩与俆妙君相谈至深夜,次日便点了几个亲信,轻装上阵去了府城。
    **
    银月当头,繁星点点,杏阳县内一片静谧,家家户户皆已入睡。
    黑暗之中,百来个人影聚集在杏阳县南门郊外,为首一人压低嗓音道:记住,华文巷的聂宅意思一下就行了,其余不必在意,只管去抢,凡事有人兜着。还有,速战速决!
    是!
    一行人摸索着来到南门,为首之人对身边一个矮个子点点头,那人对着城门学起布谷鸟叫,连叫三声后,停下来默默等待。
    半晌,毫无动静。
    大当家,不是说安排好了么?
    匪首心中也在奇怪,但他想到通风报信之人的身份,又想到杏阳县如今没有县令,再度安下心来:别急,再等等。
    说话间,城门缓缓开启了一条fèng。
    他jīng神一振,挥手道:跟我上!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挨个进入城门,放眼望去,不见一个守卫,果然如那人所说。匪首大笑道:弟兄们,这杏阳县的钱粮女人,都等着孝敬咱呢,哈哈哈
    笑声未停,只听瞬间锣鼓齐鸣,咚咚的响声传遍县城。
    匪首一愣,立刻浑身发凉,像被浸入了二月天的冰水之中,艹!中计了!
    不过数息,县里已是灯火通明,不少男人举着棍棒武器,妇女们带着锅盆刀铲,一个个虎视眈眈等着这群不速来客,他们心中怒火腾腾,恨不得将来人大卸八块,城外水患未消,竟还有匪徒意图破坏他们的家园!
    城楼之上,俆妙君对着身旁绸衫男子施了一礼:今日多谢义士。
    绸衫男子慌忙避让:夫人严重了,我桂七好歹与聂大人相识已久,这杏阳县又是生我养我之地,岂能让他们烧杀劫掠?若真出了事,等狗子回来可饶不了我。
    此人正是当年与聂偿恩合伙算计聂大富的桂七,前些日子,王狗子已追随聂偿恩去了府城,临走前特意jiāo代桂七,让他留心着县里的事,保护好夫人。
    不久前,一位兄弟来找他,满脸喜色地说自己发了笔横财,托他帮忙看看,原来有神秘人扔了个包袱在他家中,里头有百两银子,还有一张纸条,但他不识字,只得求助于桂七。
    六月三十,丑时,闻布谷三声,开城门,事后必有重酬。
    纸条上还书明如果他同意,可去城门一角画上信号。
    桂七一看便知事有不妥,想到王狗子的jiāo代,忙寻了俆妙君禀明此事,对方让他将计就计,便有了今日之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匪徒!湖州山匪水匪不少,多年来做尽恶事,杏阳县十余年前也遭过劫掠,那时候他还很小,只记得县中一片慌乱,他父母封住他的嘴将他藏在木chuáng底下,叫他不论如何都不可出来,他很听话地躲着,只看见一双双陌生的鞋子从chuáng前走过,外面传来阵阵惨叫声,还有兵器碰撞之声,他吓得浑身发抖,仿佛骨骼都在咯咯作响。
    等一切都平静了,他鼓起勇气从chuáng下钻出来,入眼是满墙满地的鲜血,他的娘亲胸口有一块大dòng,血还在一股股地往外涌,眼睛瞪得圆圆的,人已没了气息,他的父亲压倒在娘亲身上,脖颈与脑袋唯一的联系,只有一层皮
    他成了孤儿,成了混子,然后长到这么大。
    城楼的夜风呼呼chuī着,带着浓重的cháo意,chuī得衣袍猎猎作响。
    风声中,只听俆妙君道:他们既敢来,那便留下吧。
    留下来,告慰往日冤魂。
    正是夜黑风高之时,杏阳县已战成一片,衙役们冲杀在前,百姓们补刀在后,劫匪们为了逃命更是拼尽全力,一时间,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俆妙君亲身上阵,站在城楼之上,稳稳拉开长弓,一箭dòng穿匪首的右眼,惊得桂七眼里几乎闪着星星。
    女侠啊!
    请收下我的膝盖!
    如此一夜过去,一百多个劫匪多半死于百姓的愤怒中,余下二十来个相继被擒,由于聂偿恩不在,县丞暂领了他的职位,咬牙切齿地将他们收押,差一点,只差一点他的项上人头就要不保!若被他查出背后指使,定不能让对方好过!
    打退了劫匪,杏阳县中欢欣鼓舞,尽管水患的yīn影还未褪去,不少人家已经杀猪宰羊地庆祝起来,毕竟相比天灾,他们更恨的是人祸。
    而聂宅一处房舍内此时已是满地láng藉,管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一想到若是被匪首供了出来,等待他的何止千刀万剐!
    聂向文气狠地一脚踹向管家,怒道:你做的好事!
    他比管家更害怕,哪怕他有空间,随时能够躲进去,可他还未开始的辉煌一生绝不能这么落幕!
    如果这一切bào露出来
    想到马氏告诉他的真相,聂向文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的、小的即刻去处理。管家哆嗦着应道。
    回答他的是一道冰寒之声:清理gān净,知qíng的一个不留!
    ☆、第64章农门天骄13
    入了七月,汛期还未结束。
    湖州的天仿佛从未曾放晴过,随时望去都是乌沉沉的,几个遭了水灾的县城连日来仍是bào雨不停,洪水完全没有要退的迹象,形势如此严峻,让此前不忿聂偿恩被钦差破格提拔,一下子爬到他们头上的州府官员们,也没了针锋相对的心思,到了这一步,不管是谁来,只要能保住府城,抗住水患之危,就足够令他们感恩戴德了
    至少,聂偿恩的办法的确很管用,河堤在修缮,灾民被安顿,抢险、救援、防疫等等举措,常让京中来的行家们眼前一亮,湖州乱象终于显出了一丝井井有条。
    可惜,聂偿恩只是个凡人。
    七月初三,第六次洪峰汹涌而至,原本受灾不重的年溪县再次溃堤,江水挟裹着沙石断木咆哮着从裂口涌入,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垮屋舍桥梁,卷走牲畜财物,惊慌的百姓们哭喊着往高处奔逃,更多的人却被卷入漩涡中,永远埋葬。
    等杨昭带着人前来救援,年溪县已是哀鸿遍野,满目苍夷。
    水已经淹到了屋顶处,除了少数几处可以落脚的高地,一座县城就像一汪湖泊。
    雨依旧未停,有妇女浑身湿透地站在屋顶上,望着浑浊的水面喃喃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有青年冒死跳入水中,一趟又一趟地潜入水底,却只寻到了老父的尸体;有小孩坐在桥上高声啼哭,他的爹娘不知去了哪里,或许,他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杨昭看着眼前一幕幕,只觉心如刀绞,他为帝王时曾遇见过几次天灾,每每灾qíng送到案头他只觉得愤怒,只气恨官员无能。可他如今换了身份,真正置身于灾难之中才明白,愤怒与气恨只是旁观者的奢侈qíng绪,当你看着百里废墟,当你听着声声啜泣,你的良心有如被鞭笞般痛苦,你会愧疚、会自责、会深恨自己蠢笨无措,以及,深深的无力
    准嗓音gān涩得就像被砂砾磨过,杨昭清了清喉咙,道:准备绳索,下去救人。
    救人?随行的同知惊道:风雨这么大,万一一个làng头打来那多危险啊
    大人可以留下。杨昭冷冷地说完,脱下了官袍,接过几名下属递过来的绳索,将它系在腰间,第一个跳入水中。其余人跟着本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