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道,难怪这一两日俆妙君如此风光,却也不见许真人一面。
君长松走到俆妙君身前:我问你,你这师尊是否常年不与宗门走动,又时常处于闭关之中?
俆妙君心乱无比,面上却镇定地qiáng辩道:师尊向来如此,他千年前便在宗门修行,难道一直是鸿明道人假扮吗?
君长松冷笑道:正因许真人素来如此,才最终被这魔头盯上,枉送xing命!
这是何意?你说留踪他掌门蹙眉道。
许真人,必然已陨落。君长松眼中划过一丝沉痛:昔年鸿明道人挥手间屠灭乾坤宗上千余弟子,逃亡途中又几番血洗正道宗门,如此行事,哪里还残存半点人xing?
你胡说!师尊人品高洁,若无内qíng,决计不会滥杀无辜!俆妙君道:他即为乾坤宗道祖,千余年必为宗门数次立下大功,纵然犯错,也并非死局。我见其他宗门弟子对他尚有惋惜,为何你身为乾坤宗人却屡屡败坏他名声,毫无维护之意?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却恨不得天下都知他罪恶,如此紧咬不放,喊打喊杀,你就真是为了天道正义吗?!
不少人听她所言,代入乾坤宗弟子一想,若自己素来敬重的老祖一朝入魔,他们多半是伤心大于怨恨,终究希望他能洗心革面,负荆请罪,回归正道,断不会在外多提他的错处
巧言令色!君长松怒急:乾坤宗千余弟子何其无辜?正道同门何其不幸?就因鸿明道人有功于宗门,他所造罪孽我便不能提了?我乃是大义灭亲!自然问心无愧!他见俆妙君还要再说,忙道:你休得胡搅蛮缠!如今他化作许真人混入青云宗已是不争事实,若非心虚,他为何要逃,对此,你还要诡辩吗?!
哦你是她徒儿,如此维护一个魔头,只怕未必不知呢
住口!太上长老喝止道:君道友只管就事论事,不可妄自推定。
君长松紧紧握住双拳,冷声道:老祖说得是。
此时,一直静默无声的华白莲却忽然开口:许真人如此爱惜俆师妹,若他真是鸿明道人,必不愿见她受委屈,或许,有办法引他出来
她的声音渐弱,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她,就连林真人眼中都流露出不可置信。
君长松见他心中仙子毫不怀疑自己,言语中似对鸿明道人死了心,他高兴道:此法大有可为!鸿明道人,很可能会回来找她!他指向俆妙君。
俆妙君咬唇道:你既认定他灭绝人xing,他又怎会记挂这一点师徒之qíng?
不过一试罢了,你怕什么?君长松道:缉拿魔物可是正道宗门应有之举,青云宗作为正道魁首之一,责无旁贷!
太上长老失望地扫了华白莲一眼,那一眼仿佛万斤重,压得华白莲抬不起头。
长老向掌门使了个眼色,后者道:既如此,青云宗自会安排人守在俆妙君身边。
此时事关重大,掌门莫非想包庇不成?
放肆!掌门怒喝:我且问你,你有何证据称俆妙君知道她师尊身份?既无证据,她便也是受欺瞒者!我念你年纪小小,才不多与你计较,但你记住,这里是青云宗!要逞威风,回你的乾坤宗去!
俆妙君天赋绝佳,千年难遇,他们怎可能不护着?
君长松脸色大变,又气又急:可、可那许留踪隐匿青云宗多年,也未曾被发现,谁知是怎么回事?!
太上长老广袖一挥,袖风直把君长松掀了个跟斗:鸿明道人过去还是你乾坤宗的道祖呢,要不要老道去问问景华道友,贵宗是怎么养出一个魔头?!
君长松趴在地上,羞耻难忍,恨意滔天!他多年建立的形象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又被打落原形,仿佛回到还是杂役弟子时,被人欺压奴役的黑暗过去最终,他láng狈地爬起,低声道:老祖息怒,是弟子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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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不止,萧然已生。
距离仙门大比已过去月余。
玉路峰上,桂丁与青果整日里唉声叹气,忧心忡忡。唯独俆妙君一如往常,日日修炼不辍,只是偶尔静下来,她也会对月思忖:师尊究竟去了哪里?他真的会回来么?
她也不知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
君长松说她师尊罪不容诛,但她从来不信,即便师尊真是鸿明道人,即便他真的做过那些事,也一定另有隐qíng。她不知其中真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尊是个好人。
而此时的玉清峰,一师一徒正秉烛夜谈。
师尊,掌门真不同意搜魂之事?华白莲道:徒儿见俆师妹如此镇定,似是知道鸿明仙道人的行踪,万一、万一鸿明道人一直不来又如何?
不来岂不是正好?林真人审视她半晌,见华白莲眸光不安闪动,她叹了口气:我并未询问掌门,此事也不用问。
为何?
搜魂之法有损神识,俆妙君天赋之高,宗门怎会愿意?林真人肃容道:且搜魂毕竟是不义之术,青云宗自诩浩气凌云,又怎会对门中无辜之人施以此法?
可她未必无辜
行了!林真人难得对爱徒疾言厉色:此事决计不可,连念头都不许有,若被掌门得知,你我讨不了好!
华白莲咬住下唇,满心不甘,心里正在筹谋,忽听林真人道:是为师害了你,当年,为师不应向你透露与鸿明结为道侣之事。可如今鸿明已然入魔,早非你良配,莲儿,你忘了他吧
华白莲一震,猛然抬头看向林真人,对方面有怜惜,但眼神中只余冰冷:与君长松之事,你再好生考虑,他爱你护你,又前途远大,将来未必就输了鸿明道人。
少顷,华白莲低下头,微微颔首。
其实,她别无选择。
☆、第136章
远山远水,雾中雾。
千万年云岚不散,曲水声悠悠入梦。
晨光微熹,锦桥石阶上,青云宗弟子手捧喜服、喜帕、喜盆、喜梳并铜镜一面,穿过碧烟重重,踏破老苔落花,依次往玉清峰而去。向来孤高清秀的玉清峰,此时宛若换了新颜,山道处处红灯红绸,大殿之中挂满锦缎轻纱,就连峰腰上几处破旧dòng府都装点一新。
玉清峰依旧高不可攀,却已然入了凡尘。
山脚茶肆。
近日青云宗似乎十分热闹,来往宾客众多,弟子时常下山采买,可是发生了大好事?
你还不知道?白莲仙子与君真人将要结为道侣,共修大道,这次来的宗门比仙门大比时还要多呢。
真的?可我听说大比那日君真人惹怒了青云宗上下。
非也,分明是君真人拆穿了鸿明老魔的yīn谋,立下大功!
君真人一心恋慕白莲仙子,如今总算得偿心愿。
月上柳梢。
玉清峰偏殿内,华白莲一袭红裳端坐chuáng前,换下了月白纱衣,似乎也褪下了以往的似幻非幻,似真非真,红烛映出她少见的妩媚与娇艳。
君长松难抑心中激dàng,红着脸道:长松心悦仙子已久,今日能与仙子缔结良缘,实乃三生有幸,长松定不负仙子。
你真如此爱慕我?
长松心意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可愿为我做任何事?
自然!
若我想让你杀人呢?
那人就一定会死。
华白莲笑了,眼底却似凝了泪意,红烛摇曳,两道人影渐近
喜事冲淡了仙门大比上的闹剧。经一月双修,君长松修为大进,突破在即,便返回乾坤宗闭关修行,若是顺利,出关时必将紫府有成,如此进益,远胜昔年鸿明道人。
是夜,玉路峰上迎来一人。
是你?俆妙君漫不经心道:新婚燕尔,不在玉清峰上等着你那伪君子,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华白莲微微牵起嘴角:我见你过得很好,丝毫不惦念你的师尊。
我师尊正德正善,天纵之才,自能逢凶化吉。俆妙君嘲讽道:如君长松这般宵小之人,寻了他上百年,依旧拿他毫无办法,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还真说得出口!华白莲似被她的厚脸皮震惊:你就不怕我将这番话告诉旁人?鸿明道人大恶大孽,正道宗门谈之色变,你却引以为豪,若此事被乾坤宗人知悉,理直气壮找上门来,哪怕青云宗要护你,也必会给他们一个jiāo代。
你俆妙君一愣,冷月下,对方广袖轻罗,犹在梦中。
若有那天,我自然换一种说法。她不以为然道。
华白莲似不服气,又道:当年鸿明道人五百载修成紫府,震惊四海八荒,我、我道侣成丹至今不足两百载,就已近突破,他日成就必在鸿明之上,你这般得罪我们,就不怕将来落得个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将来?将来不知你们能与我过几招,君长松不过半树罢了。
牙尖嘴利。
华白莲时时讥讽,俆妙君有来有往,若不仔细分辨她们说话的内容,倒有些谈笑风生的意思,最终,华白莲迟疑问道:你真不怕被你师尊连累?
俆妙君嘻嘻一笑:我自然不怕,我还等着师尊带我走呢,师尊,您何时带我走呢?
羞耻顺着骨髓悄然蔓延,华白莲呼吸一窒,顿觉脸上烧的慌,幸好有人皮面具遮挡。
此朵白莲,正是鸿明道人假扮!
那日他本已离去,自认与俆妙君之间缘分已了,以她如今的资质,青云宗必会护持。可不知为何,半路上他总是心慌意乱,又鬼使神差地潜回宗门,确认俆妙君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可他依旧没走,而是化作杂役弟子躲在门中,直到这日君长松回了乾坤宗,他才寻得机会假扮华白莲来玉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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