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因为害怕走漏风声,被人察觉,才瞒着家中女眷,按照这亲兵的说法,三日后就是开战之期,他有举世无双的千里良驹踏月,就算探子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比他还快赶到雁门关。
裴天生当机立断,辞别了刑讯暗营里一帮故旧,向裴府的方向走去。
姚浅忽然发现,李氏对她的态度热qíng了不止一筹,如果说之前还是那种客气中带着愧疚,愧疚中带着拘谨的复杂的话,这两天则成了婆婆看儿媳妇儿的欢喜,这让她不禁有了猜测,大概是裴天生终于向李氏坦白了吧。
如果没有意外,他也该很快出现在人前了。
姚浅猜的没有错。
六月,号称在雁门关一役中战死的十六万西北军将士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呼延大营,领兵的赫然是传闻中已然尸骨无存的裴晋之子裴天生,而裴晋本人,则带着西北军主力兵临雁门关下。
一战惊天。
不仅仅是裴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日夺关,更是裴天生十六万西北军大胜三十万呼延大军,与此同时,裴天生之前率领小部分兵马大破王庭,几乎将呼延王族灭族的功勋也显露在了人前。以少胜多,绝对碾压,久不出武将的大宁,终是出了一个光芒四she的少年将军。
然而这都是军中的事qíng,战报传进京城,无数官员的口中绕了一圈,就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意思。
谁都知道裴家是大皇子的母族,可是谁也都知道,在裴家父子诈死的这段日子里,大皇子都gān了些什么。先是企图纳裴天生未婚妻子为妾,被拒后恼羞成怒,竟然在圣上面前chuī风,让节度使之女配冥婚,这段时间以来,更是不断收拢裴家势力,打压裴氏子弟,就连裴家在京城的产业也不放过,吃相难看至极。
如果说裴贵妃是裴家正经小姐的话,也许他们还不会这么幸灾乐祸,毕竟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可裴贵妃只是裴家的远房亲戚,进了宫之后才慢慢的和裴家联系上,这些年也不知是贵妃仗了裴家的势还是裴家仗了贵妃的势,总逃不过一个利益相关。既然关乎的只是利益,被触碰了利益,也就没有了qíng面可讲。
毕竟,说是人走茶凉,可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摔了人家的茶碗是怎么回事?众人只等着看好戏。
而更聪明的人则想的深了许多,他们可不会忽略,裴晋诈死的时候,可是二皇子的人接手的西北军主力,就算裴晋死而复生,那新晋的西北军元帅,就肯这么白白的让出兵权?
要不是裴晋对西北军的掌控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无需帅印也能让三军听令,要不就是一切都在二皇子的默许范围之内。
二皇子江越,正宫皇后嫡出,只是后族一向被人打压,裴家又太显贵,才显得大皇子分外张扬,可若这件事qíng是真的,裴家倒向了二皇子江越,那皇位,才是真真正正的板上钉钉。
这些风风雨雨姚浅是不清楚的,她只是睡了一觉起来,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从同qíng变成了羡慕,裴天生一战成名天下知,战报传进京师,就仿佛一阵chūn风chuī开万花丛,不知一夜过后,成了多少女子梦里的良人。
姚浅是知道裴天生必然有成就的,但是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捏着战报,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反应过来,她才眨了眨眼睛,看向掩饰不住骄傲喜悦的李氏。
夫人,这是他,没死?
李氏用帕子捂着嘴笑:那皮猴没事呢,听闻那一役他一人杀敌一百四十九,比他爹qiáng!
姚浅尽量不打断李氏的兴致,她没有婆媳相处的经验,索xing她xing格软,李氏也不是难相处的人,事事顺着就好。
只是,不免好奇,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无论姚浅在脑海里勾勒了多少回裴天生的模样,总逃不过一个虎背熊腰,按照她的想法,除了姚寻那样的剑客,杀人如麻的必然都是那种看上去就很凶狠的大汉,即使裴天生才十九岁,那至多就是小一号的大汉。
直到那日,大军入城。
裴天生一身jīng美至极的黑红盔甲,长长的红色盔缨迎风飘扬,他的脸庞十分俊美,尤其是那高挑的眼尾,动人心神,他嘴角噙着几分坏笑,眼神一勾一挑,不知挑走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少年将军,一战惊天,竟还俊美的仿佛一尊战神。
姚浅站在客栈二楼的栏杆边上,一瞬间竟然有些看呆了。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裴天生忽然抬起头,看向姚浅,姚浅愣了一下,想要避开,却见裴天生嘴角一弯,对她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姚浅的脸微微红了,却不想下一刻,裴天生把手里的红缨枪塞进身后亲兵怀里,竟就当着西北军jīng锐的面,当着满街的老百姓,他!他从马上站了起来!
娘子!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裴少将军挥舞着两手,带着十足的喜悦,大声的叫道。
所有人都安静了,整个西北军也安静了,仿佛全世界都在回dàng着少将军喜悦的呼喊,裴晋还骑在马上,转过头,看着身后站在马上的儿子,脸慢慢的黑了。
裴少将军对他造成的一切毫无所知,仍然在挥舞着两手,希望自家媳妇儿能够注意到自己,他今天特意换了那身最好看的红莲铠甲,本来头上的须须在杀敌时被人斩断了一截,他还专门拆了他爹不要的铠甲上的须须装上去,折腾了半夜,就为能在进城时让媳妇儿看到他最英武的一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见识了裴少将军战场上的英姿,再见他这副狗摇尾巴讨欢心的模样,很多人都沉默了,还有人一脸惨不忍睹的移开了视线,辣眼睛。
许许多多的视线从四面八方传来,姚浅也沉默了,她忽然很想说,她不认识下面的这个人,真的不认识。
裴天生见姚浅果真在看向他的方向,两只手挥舞的更加厉害了,他整个人站在马上,比起旁人都要高出一截来,即便原来没有在注意他的人,也都纷纷朝他看来,裴晋老脸一红,顾不得其他,一脚踢在儿子的腿上,抓着后脑把人按了下去。
裴天生想要挣扎,但是刚刚挣扎了两下,他脸色一白,眉心渗出点点汗水来。
旁人不知道,裴晋是知道的,拍了拍儿子结实的肩膀:老实点!
裴天生扯出一个笑容来,抬眼看到姚浅还在看着他这边,他的眼睛亮了亮,头上的红须须翘的更高了,颜色仿佛也更加鲜艳了。
第43章 鲜衣怒马,红莲铠甲
因为凯旋的将军们还要进宫一趟,所以姚浅回去的要比裴天生父子两个早一点,她发觉不光是李氏一大早就翘首等待着,裴府里还多了一大群她不认识的人。
这就有些尴尬了,她之前是来守寡的,这些亲戚见或不见没什么大影响,可现在裴天生回来了,这些人也就成了正经亲戚,一个也不认识的话,似乎有些不好。
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李氏面上带着滴水不漏的笑容,招呼着姚浅一一见过,裴家人丁单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很久以前就靠上来的远方亲戚,血缘很淡,但也正是因为裴家人丁单薄,对这些亲戚的重视程度要比其他的家族深得多。
姚浅忽然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个打扮十分jīng致显眼的少女,怪就怪在这少女并未出阁,却穿着水红的裙褂,配着一色银饰,大宁对不同阶层衣服颜色很是敏感,除去正红大红之类的所有红色,只有妾室才会穿戴。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打扮,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到那少女,李氏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如果说对姚浅她的笑容有五分,对这少女就有七分,这种态度姚浅微微的抿了抿唇,李氏笑着招呼她过来。
姚姑娘,这个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家的,比你大两岁,但是脑子有些笨,日后相处啊,你让着她点。
姚浅弯了弯嘴角,梨窝浅浅,看上去端庄大方,其实根本没有接话的打算。
她算是看出来了,刚开始李氏是觉得她儿子战死,她过来就是守寡,才对她那么好,除了愧疚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现在儿子没死,还立下赫赫功勋,对她仅有的那一点愧疚也就散了,这样的日子里,把她招呼到一个这样打扮的少女面前,她的意思很明显,这是要给她儿子做主了。
姚浅倒是不对裴天生的感qíng做任何评价,人家也许是表哥表妹两qíng相悦,但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清楚剧qíng,那个悦儿pào灰的那么容易,万一她不是女主怎么办?她总是要完成任务才能离开的。
见姚浅不接话,那少女似乎是有些委屈,轻轻的拽了拽李氏的衣角,眼里带上了水汽,李氏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不好起来。
按她看来,姚浅不可能不懂她的意思,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做不出来旁人家三妻四妾那种事qíng,这姑娘瞧着机灵,也许有了这次冥婚,她的傻儿子还要被她制住,只能她这个当娘亲的替他张罗,她也没有委屈姚浅的意思,一妻一妾正好,多了她也是不许的。
没想到她居然还不搭理了!她娘家的姑娘虽然算不得大家闺秀,族中也是出过皇子妃的,愿意为了天生做妾,在她看来,比起圣旨定的冥婚还要委屈几分。谁家的女儿不是娇生惯养大的,偏偏江宁节度使的女儿就比她李家的尊贵么?
姚浅不接她的话茬,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李氏被侄女儿拉了衣角,顿时觉得自己婆婆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想要说什么,却听一声惊呼道:元帅回来了!
两列玄甲骑兵开道,当中一骑四蹄踏雪的黑马越众而出,裴天生一身黑红铠甲jīng致耀眼,两条盔缨高高翘起,他的眸子乌黑而深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准确的落在姚浅的身上。
他打马往前走了几步,跳下马,在姚浅身前站定,他定定的看着她,一双乌黑的眼眸闪着不明的光亮。
姚浅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慌,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这时裴天生忽然从铠甲下腹部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十分jīng致的盒子,递到姚浅面前。
裴天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原本是放在怀里的,但是这铠甲比他本人大上一号,一路骑马,颠了一路,盒子就被颠到下面去了,姚浅愣了愣,接过盒子,裴天生脸微微的红了,小声说道:送你的,打开看看?
姚浅不知道怎么的脸也跟着红了,她轻轻拨弄了一下没有上锁的小盒子,只见里面横陈着一只发白的人耳。
她的手一抖,差点没把这盒子甩飞出去。
裴天生一无所觉,他有些骄傲,仿佛想在姚浅面前炫耀什么,说道:这是呼延大汗的耳朵,我在乱军阵中杀进了五回,才和他jiāo上手,斩了这只耳朵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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