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谨之看到的第一张照片,是邢家爷孙叁人的合照,老爷子坐着,邢窈站在后面,怀里抱了条狗。
她穿着校服,十叁四岁的年纪,笑容干干净净。
都是一些旧照片,偶尔中间会跳出一段视频,秦谨之良好的教养不允许自己未经允许窥探别人隐私,但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牵引着他不自觉越看越多。
秦谨之猜想,这台相机的主人应该是赵祁白,视频只有他的声音,他很少出现在画面里。
相机年代久远,画质不太清晰,视频也有‘吱吱啦啦’的杂音,她像是刚从果园回来,身边放了一大筐黄澄澄的橘子,虽然戴了顶草帽,但遮不住被晒得通红的小脸。
“你别拍我,”她往沙发靠垫里藏,躲不开镜头,就恼羞成怒搬救兵,“爷爷,你看他!”
老爷子大笑,“赵祁白,你以后八十岁了估计还在欺负妹妹!”
……
这是在房间的床上,她被缠在一大团纱网里,画面之外的赵祁白笑得喘不上气,听他的意思大概是邢窈卧室里的蚊帐绑绳松了,他来帮忙,结果却弄巧成拙。
等她爬出来时,已经听不到赵祁白的笑声了,镜头偏到墙角,静悄悄的,旁观者视角也能感觉到那几秒钟赵祁白在走神。
她重新进入相机画面,还一层白纱罩在她头上,像是被发夹缠住了。
赵祁白走近,一只手掀开白纱,笑着逗她,“窈窈是新娘子吗?”
“你才是,”她差点扑进镜头。
……
下雨,她浑身湿淋淋的,头发乱糟糟,还有树叶,衣服抱在怀里,里面像是包着一团什么东西,赵祁白用衣角擦去镜头前的水珠,才看清她抱着的是条冷得瑟瑟发抖的土狗。
“窈窈,这狗哪儿来的?”
“山里捡到的。”
“是不是想带回去?”
她舍不得放下小狗,看了又看,“姑姑会同意吗?”
“可能不行,我妈对猫毛狗毛过敏,”赵祁白刚说完,她眼里期待的神情就被雨水浇灭,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哎,怎么说都是咱俩费了好大劲儿才救上来的,走,抱回家,哥哥想办法。”
……
窗外大雪纷飞,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厚厚一摞的书本间贴了张便利贴,写着:离高考137天。
靠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赵祁白举起相机,他露了半张脸,虽然是背对着邢窈,但目光始终都看着相机里的她,许久都没声音,时间仿佛停在这一幕。
“窈窈,医疗队提前出发,两个小时后就要登机,我就不叫醒你了,对不起,今年不能陪你过年,毕业礼物我藏得隐蔽,你慢慢找,找到了就是你的。窈窈,等我回来之后……叫声哥哥吧,你总是没大没小直接叫名字,我有时候……有时候都忘了你是妹妹……对了,你一直想去看极光,我总是办不到,这次任务结束,就带你去……应该,应该会很漂亮。”
……
心里装得太满,越是想藏,就越容易露出端倪。
一边隐忍,一边渴望挣扎,即使就在眼前,相隔咫尺,依然会发了疯地想念,无论什么场合,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比如,新年全家福里所有人都看着镜头,但赵祁白只拍出了侧脸。
相机电量耗尽,屏幕光亮暗下去,秦谨之整个人仿佛融在夜色里,他手指碰了碰自己冰凉的脸颊,喃声自问,很像么?
她看向他的目光总是盛满了柔情,其实只有叁分新鲜感,却被她演出了十分爱意,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惊觉,就连那叁分随时都会被消耗殆尽的新鲜感也都是关于另一个男人。
难怪很多次他突然转身,她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之前所有不能抽丝剥茧深究的细节,此刻都有了解释。
‘吱呀’一声,后院门被推开,夜灯亮起,秦谨之听到邢窈叫他。
“没叫错名字么?”
邢窈怔住,目光从他手里的相机移开,顺着纽扣往上,对上他冷漠的眼,“什么意思,你还有第二个名字吗?”
“没叫错就好,”秦谨之嗤讽,“是我想多了,床上都没有叫错过,私下又怎么会分不清。”
小心翼翼藏了一年又一年的糖罐破裂,渗出细细密密的疼,邢窈恍惚别开眼,喉咙干涩沙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家里没人照顾,不太方便,秦爷爷年纪大了,从南城过来也辛苦,我定好了酒店,不远,司机开车送你们过去……”
手腕被他从后面攥紧,他一只手将半开的门关上,邢窈后背抵着墙角,浓烈的压迫感侵近,男人五官浸没在阴影里,笼罩在她身上的目光令她喘不过气。
“这个家到处都有你们的回忆对么?我只是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你都觉得碍眼。几个月前我第一次来,你宁愿连夜开车回南城……”
“秦谨之,爷爷还在医院,我没心情跟你谈这些情情爱爱,”邢窈一个字都不想再多听,“松开。”
她挣扎着往外推,秦谨之捏着她下巴逼她抬头,“甚至连一句狡辩的话都不说,你到底是问心无愧还是不屑跟我解释?或者,在你心里我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你是不是又在想他?”
赵燃和秦老都在客厅,只隔着一扇门。
他低头靠近邢窈耳边,“你在我床上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把我想象成了他,所以才湿得那么厉害?”
“秦谨之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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