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有一天,同样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忽然发现,都不重要了。
比起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这些细枝末节,全都不重要。
简星将《玲珑结》拿走,封面朝下,反扣在床头柜上,昭阳面前只剩下《退场》和《死在醒来之时》。
“前辈,我只给你分析些实际的东西,”简星从背后搂住昭阳,下巴轻轻搁在他肩膀上,有意地控制了力道,不然昭阳又要喊疼,“《退场》是主流商业片,票房估计比较能打,运气好的话,不排除破纪录的可能。如果明年国内没有太多好项目,同行衬托一下,国内拿奖不难,而且以你的能力……”简星低沉磁性的嗓音撩拨在昭阳耳边,以最性感的音调说出最庄重的话,“这很有可能会是你第一个影帝奖。”
“影帝”两个字猛地戳中了昭阳的神经。
不敢想,却又响了很久很久的两个字。
他无数次地想象过那个场面,灯光之下,舞台之上,他的名字被念起,被全世界听见——最佳男主角,昭阳。
简星的手指从昭阳身后越过,轻轻点在《死在醒来之时》的剧本封面上。
“《死在醒来之时》,没有任何商业元素,就算有李导坐镇,票房也不一定理想。”
李导并不是常胜将军,他虽然屡出佳作,票房也有过扑街的时候。
“而且,这部电影李导明显还是主打国际市场,”简星娓娓继续,“估计不会放太多心思在国内的宣传上。”
国内最多会看在李导名声的份上,涌出一些自来水,但规模和效果绝对比不上《退场》这样的项目,它是主攻国内市场的国产片,从项目方到制片人、导演,都会全力以赴地为它造势。
国内的电影奖项李导很可能也不会参与评选——只有主演是华人的电影,想参加也未必参加得了。他要去,就直接去三大电影节或美国奥斯卡。
从实质利益看,国际范对昭阳未必是件好事。昭阳说到底还是要在中国发展,并不打算进军好莱坞,像《退场》这样的国产片比较有利于昭阳在国内吸粉,搭上它背后的项目方和导演,以后在国内电影界也更好立足。
即使有李方哲的名字打底,也改变不了《死在醒来之时》片酬更低、前景更扑朔迷离的实质。
何况,昭阳在这部电影的戏份只是男二,哪怕获奖,最佳男主角也轮不到他。
他今年28岁,如果明年电影顺利参展、上映,他29岁,如果不顺利,有可能拖到他30岁。放眼国内的同行,有人18岁就拿了影帝,他年近30,仍一无所成。
昭阳从没想过,他居然也有需要考虑对李方哲说不的一天。
“但是,”简星说,“它有可能载入电影史册。”
简星似乎有意把声音放得很轻,以此反衬这句话的掷地有声。
电影历史上,出现过不少当时票房平平,此后几十年、上百年却经久不衰,值得观众反复重温、深刻铭记的好电影,比如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肖申克的救赎》,就是一部亏本制作。
可一时的成绩改变不了真正的好作品震撼人心的本质。
“我突然,”昭阳一把抓住简星手腕,把简星微微吓了一跳,“想起一句话——”
“什么?”简星问。
“《约翰克里斯多夫》里说的,”昭阳有点怔,“我是希望我的作品流传,还是我的名字流传?”
简星不吭声,等着他说下去。
许久,昭阳呢喃,“我希望让作品流传。”
“我的名字,不重要。”
我想做出真正有价值的作品。
我的名字,不重要。
简星知道,这就是昭阳的选择,也是他给自己的答案。他以脸侧磨上昭阳柔软的脸颊,“前辈,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家庭收入的上限让我去拉就行。”
昭阳心一烫,简星把“家庭”二字说得如此举重若轻,他猝不及防地……有点感动。
昭阳转身,面向简星,有点心虚地看向他一双眼睛,简星不说,他就替简星说,“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
简星微笑反问,“哪里不好?”
“我……”昭阳的声音骤然弱下去,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不体面的事表达得体面。
他那么坚定地把简星放到了第二位。
没有一点迟疑。就连愧疚,都是决定完之后才腾升的。
仿佛潜意识里想努力证明,他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正常来说,他应该选《退场》吧?
简星明白他想说什么。其实简星心里,说不失落是骗人的。这个情景,换做是他,他会接《退场》。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似乎也不全是为了昭阳。大概他就是那么个人。
而昭阳也是这么个人。
就像那一句话,世界上那么多咖啡馆,你偏偏走进了我在的这一家。
世界上那么多人,他偏偏就是喜欢了他。
就因为昭阳是昭阳,简星是简星。
他迷上的就是那个坚韧无畏、自由自在的昭阳。
如果以爱之名将他囚禁,逼他为自己折去翅膀,那到头来,这算是一桩什么事?
有人的自我会销蚀掉对方的自我。有人的自我,会激起对方同样生机蓬勃的自我。
这一刻,简星觉得有点惆怅,有点难受,却又再一次狠狠地被面前这个男人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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