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扬:“?”
何弈在学校似乎从来不偷摸着玩手机,现在却十分自然地拿了出来,给他亮了一下最近几个显示对方拒接的通话记录。然后他点起一根烟,衔在嘴里,又道:“你呢,你也来吃夜宵,怎么吃成这样?”
吃成这样肯定是有理由的,但何弈不是八卦的人,说这话的本意也不过是调侃一句。迟扬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没什么,小时候的仇家,见面就得打……”
何弈缓缓吐了一口烟雾,意识到自己站在上风口,又放慢了脚步,缀在迟扬半步之后,不至于让这人被二手烟扑一脸。
“我小时候在孤儿院住过……”
迟扬没头没尾地这么来了一句,又没了下文,沉默着往前走。何弈衔着烟,看着他挺直的肩骨和扭打落了一身灰的卫衣,无言良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他轻轻掸了掸帽子上蹭的灰。
然而下一秒他被人一把握住手腕,电光火石间踉跄几步,推到了路灯杆上。
迟扬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是骤然腾升的狠厉敌意,然而只是这么一晃,等他回过神来立马松开了手,皱眉道:“你干什么?”
能干什么,傻子都看得出来。何弈动了动僵痛的手腕,几乎要怀疑被这人一把握折了——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此时此刻该抱怨两句,迟扬已经出人意料地规规矩矩道了个歉,又好好地谢了他今天帮着收拾烂摊子。
这话实在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何弈幅度细微地抬了一下半边眉毛,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他以为迟扬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怎么着也该是个打死不肯说谢谢的恶霸选手。
“我认真的,今天谢了,”迟扬又重复了一遍,垂眸看着他那截被握红了的手腕,似乎很想碰一下,“刚才不是说家长逮我回家么,哥哥,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过夜
“刚才不是说家长逮我回家么,哥哥,可以回家了?”
“回谁家?”何弈似乎被他这声哥哥弄得讶异了一下,他的手腕还疼着,好看的眉头略微皱起,认真问道,“我家大概去不了,我爸妈都在。”
迟扬扯了扯扭打时候被拉歪的衣领,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整理自己,闻言一笑:“回我家——逗你的,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吧,真想教训我啊?”
他这一笑,沉在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尴尬气氛终于松开了——这人大喇喇地摊开手,也不管手心里还沾着灰,又说:“借根烟,班长。”
何弈看了一眼他脸上被人随意抹开、还未凝结的伤口,屈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斟酌什么,许久才拿出烟盒来,连带着打火机一起放进人摊开的手心里,低声道:“我是出来吃夜宵的,本来还要回网吧……太冷了,饭也没吃上,没心情了。”
夜里确实是冷,迟扬看着他拉紧的外套和领口那一层单薄的衬衫衣领,若有所思。
“好歹补偿我一顿夜宵吧,”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何弈这样笑起来,眼角一弯,里头不是逢场的周全和无懈可击的温和,更多的是闪闪烁烁的、小狐狸似的意味深长,“你家有人吗?”
迟扬实话实说:“没有,我一个人住。”
“那走吧。”何弈轻声说。
迟扬家在学校附近,拐个弯再走一段路就到。他带着何弈换了个方向接着走——学区就是这样,热闹也热闹不过放学那半个小时,现在骤然清冷下来,偶尔有车驶过,拉长的路灯光一晃,又重归平静。
少年人脚步轻轻的,他能听见何弈摆弄打火机的细碎咔哒声,气氛缠缠绕绕,居然透出了一点儿微妙的、近于安静温和的感觉来。
何弈就是这样的人,即使见过他抽烟逃课世故圆滑的样子,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沉淀出的书卷气,那种让人不自觉安静下来的温和教养。迟扬和他一前一后走着,惊觉自己先前想要杀人偿命不死不休的血气不可思议地消失了,甚至有一点微妙的愧疚——不该闹成那样,让何弈看见他不要命的丑态。
他衔着烟,嘴角一动,含混道:“刚才是孤儿院一起住过的人,他们嘲讽我惯了,嘴上没把门的,不是我先动的手……”
话没说完他又觉得荒谬,这有什么可解释的。
何弈轻轻“嗯”了一声,摁灭抽足了十分钟的烟,放进垃圾箱里:“打个架而已,没什么。”
倒像是反过来在安慰他。
他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何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板上钉钉、直钉进棺材里:“没什么。”
迟扬不说话了,他的书包甩在摊子上没带回来,好在里面也就一个耳机壳一条数据线,也许还有随手塞的两本作业,都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他摸出钥匙,哗楞楞地转了两圈:“快到了。”
——这次轮到何弈无言以对了。他眼睁睁看着迟扬在保安室门口刷了脸,又跟保安打了声招呼说“这是我同学”,然后面色如常地把他带进了这附近出了名的富人社区。
何弈:“……你家?”
迟扬不明所以,还当他担心家里有别人,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嗯,我叔叔……也不是,我亲爹的朋友,他的房子,正好在学校这儿就留给我住了——没别人,保姆不来,我一个人住,没事。”
饶是何弈少年老成,早早学会了含蓄做人那一套,现在也有点儿迷惑——但他没有问出“那你还上什么学”一类不礼貌的话,点了点头,默默跟着迟扬穿过他家一看就没人打理已经杂草丛生的花园,又换鞋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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