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是三花,眼睛下面一行泪斑,无论如何说不上“可爱”。
又丑又脏,怯怯地躲在灌木丛中。
季寒川看了片刻,又从便利店买了一包羊奶粉,再买了一次性餐盒,借便利店的热水冲好,然后端去给小猫。
他身瘦腿长,这会儿抿着嘴不笑,蹲在那里喂猫,好像是个清冷少年。
余光一闪,宁宁就蹲在他身边。托着下巴,问季寒川:“爸爸,你喜欢它?”
季寒川纠正:“喜欢我。”
宁宁眨巴眼睛,没听明白。
季寒川笑了下,说:“觉得有点像我。”
宁宁瞅一眼那只瘦巴巴的三花,再抬头看季寒川。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红月孤悬在天。
这几天,不少人留意到月亮怪异的颜色,市里电视台还专门做了一期报道,请专家解释为什么月亮是红色。专家讲了很多,从月全食说到大气层吸光、折射,稳定人心,告诉大家,出现红色月亮很正常。
可本地论坛上,还是有人忧心忡忡,并不信服。
季寒川没有留意这些。他要做的事太多了,没心思管人心浮动。
月色下,季寒川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温泉酒店那局最后,下的一场暴雨。
还有暴雨过程中,朝工地休息区走过去的人群。
季寒川记起雨中微妙的臭味。他那会儿没想太多,只想以力破巧。此刻,过往重新浮现,他模模糊糊思索:那天那么多人朝酒店涌过来,是因为沾上雨水了吗?
雨水中的臭味,虽然与地下那颗心脏很像,但淡了不少。
说不定同出一源?
季寒川沉吟,觉得眼下月光和那天的雨一样,公平地把所有人笼罩。
此外还有一点,那天晚上,他看邵佑的眼睛,从中见到整个海城。就好像是透过月亮,俯瞰城市。
他已有猜测,之前没有明说。到现在,心弦紧绷了一瞬,又迅速放松下来。
没关系。是邵佑。
小猫急切地舔着羊奶,原本就脏兮兮的脸黏上奶渍。
宁宁公平公正,作出评判:“没有爸爸好看。”
季寒川回神,好笑:“嗯,我好看?”
宁宁眼睛眨了眨。她脸上又显现出温泉酒店楼梯间里那种羞赧,细声细气,声如蚊蚋,说:“爸爸最好看。”
季寒川逗她:“那邵佑爸爸呢?”
宁宁顿时为难。
季寒川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回坏人,竟然让小朋友夹在中间,不知如何选择。
他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宁宁道:“邵佑爸爸也觉得你最好看。”
季寒川失笑。
宁宁看着他,又低头,去看舔羊奶的小猫。
大概是喝饱了,到这会儿,三花舔舐的动作慢了很多。
宁宁有点迷茫。
在她眼里,这只猫,和它面前的一次性餐盒,和地砖、地砖上扔的一只烟头,都一般无二。
眼下场景中,只有自己背后的月亮,和眼前的季寒川,是“真实”。
但寒川爸爸喜欢这只猫。
宁宁勉为其难,想:那我也觉得它有点不同吧。
季寒川没在这边逗留太久。
他去了公交站,坐在等候区,消磨时间。
等到午夜,街上人越来越少,马路上久久不见一辆车开过。
季寒川把手机收回口袋,抬眼去看公交驶来的方向。
不知何时起雾。季寒川眯了眯眼睛,倒是仍能看清道路,可一切都显得迷蒙。
到这会儿,他身边忽然坐下一个年轻人。对方俨然是个低头族,从走过来到坐下,一直在玩手机。
手机的光照出来,落在年轻人脸上,让他的脸格外白。
季寒川心道:又遇见熟人了。
对方正是他在上一次重启中见到的白领。
只是两人上次见面,是六号凌晨。与现在正好相距24小时。
季寒川没有掩饰,直白地打量对方,从头顶到鞋底,一一看过去,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倒是白领。在察觉到季寒川的视线后,他皱了皱眉毛,抬头看季寒川。
季寒川朝他笑了下,主动问:“这么晚了,你也刚下班?”
白领像是放松一点,大概觉得季寒川也能讲话、交流,应该是正常人,所以回答:“是。”
季寒川随意指了旁边一栋商业建筑,说:“我看上面还亮着好多灯。这个点还在加班,唉。”
白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说:“惨。干脆007算了,吃住都在公司。”
两人闲聊几句,浓雾中开来一辆车。
公交慢悠悠的,停在站台,前门打开。
里面找就是几个飘飘忽忽的人影。白领说:“行,我先上车了,再见。”
季寒川笑了下,说:“我也搭这辆。”
白领一愣,片刻后:“哦、哦,好。”
两人一起上车。公交司机注视着季寒川,神色幽幽。
季寒川照例朝他笑一下。公交司机微微皱眉,挪回视线。
夜深人静,季寒川仔细数过,发觉车上一共六个人。
有一堆老夫妻,带着他们的小孙子。小孙子不过五六岁,如果早一点遇见,还算宁宁同龄人。到现在,宁宁已经可以当他姐姐。
还有一个年轻女生,坐靠窗的位置,耳朵上挂着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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