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又一次笼罩,他沉浸在冰冷的淤泥,粘稠泥腻的触感包裹住他,他动一动身体,却沉得更快更深。
忽然,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自远处展露出一丝微弱地光芒,宋卿仿佛看见了曙光,用尽浑身解数去追逐,而淤泥缠得他越发僵硬。
光亮逐渐变得广阔,照清了他的周边,他才发现,缠住他的竟不是淤泥,是无数个他,无数个喜怒哀乐为沈屿观而触动的他,化为阻碍紧紧地捆绑住了他。
他惊恐地逃离,身后无数个他在追赶,嘴里无一例外都在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逃不了的!”
“你爱他!你舍得抛弃他吗?”
“回来吧宋卿,这里才是你的归属!”
“回来吧!回来!”
“不!”宋卿甩开粘在身体的无数只手脚,拼命地朝光亮处跑,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停下来,他不能留在这里。
他跑得气喘吁吁,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而光亮出越来越近了,唯差一步之遥,马上就要触碰到了,衣角倏忽被一道细弱的力道扯住了,身后传来稚嫩年轻的声音,是十八岁的他。
那道声音卑微恳求道,“宋卿,别把我丢在这,我爱他,我不能失去他。”
宋卿的血液凝固了,刺骨的寒意自四肢百骸蔓延,数不清的血管崩裂,他迈不出步伐了。
他转过身,无数个他不再追赶,停留在原地,面无表情却隐含期许地站在远处,静默等著他的回答。
所有的他,包括那个十八岁的他,都在坚信,宋卿会回来的。
宋卿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沈屿观呢?
果不其然,宋卿停住了脚步,如他们所料般,宋卿温柔地拥抱住了十八岁的他,众他欣喜,无数只手就要涌向宋卿,要将他拖回黑泥沼泽。
可下一秒意外发生了,宋卿掰开了那只属于稚嫩的手,果断且坚定,没有任何一丝犹豫。
那只手的主人先是不敢相信,而后惊恐地想要扑向宋卿,但宋卿身前不知在何时竖起了一块块无形的玻璃墙壁,任他怎么敲打,都越不过去。
宋卿默然地望住他,继而抚住自己的胸膛,声音飘缈空荡,“我不要爱了,这里太痛了。”
他看著无数的他,涌到玻璃墙壁前嘶声哀嚎,有愤怒的,有绝望的,有哀求的,独独没有为他欣喜的。
他不在停留,纵身一跃,跳进了无边白光中。
宋卿是被一阵刺痛唤醒的,昏黄的日光透过飘窗照耀进来,照得他睁不开眼,他想抬手挡住阳光,但手臂宛如被泥沙掩埋,沉重无力。
过了好一会,他适应了刺目的阳光,看清了他现在所在的房间。
是病房,鼻间消毒水味久经不散,掺著股清甜的苹果香气,引诱得宋卿一天都未进食的肚子‘咕咕’响。
他仰起沉重的脑袋四处张望,但苹果未寻见,就这么轻微一动,脖间泛起密密麻麻的咬痛感,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饿了?”耳侧响起一道低哑性感的声音。
宋卿忍痛闻声望去,沈屿观随意地靠坐在沙发里,逆光瞧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宋卿匆匆瞟了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沈屿观又问道。
声音的语调分明与平时并无区别,可听在宋卿耳朵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诡异,宋卿昏沉的脑子直观的给出了这个答案。
但麻醉剂的余韵未散,让他感觉不出来是那里不对劲,晕晕然中他又想睡过去。
宋卿发现自他醒过来,就没有看到李瑜的人影,不由问道,“李瑜呢?”
沈屿观随意道,“找医生去了。”
李瑜见到沈屿观恨不得脱下高跟鞋,往他脸上招呼,若不是王冶在一旁拼死拼活挡拦,沈屿观的俊脸上指不定已经鼻青脸肿了。
李瑜气这碍眼玩意不走人,见宋卿手术结束了,又委实不想看到沈屿观,蹬著高跟鞋,哐哐响地去找主刀医师询问情况了。
宋卿闻言安心地点头,困乏地半瞌著眼,空气中那股清甜的苹果香气越发浓郁,萦绕在他的鼻尖,呼吸吐气间尽数都是,他无声地咂巴嘴,朦胧间道,“想吃苹果。”
“你说什么?”宋卿的声音细微含糊,沈屿观听不清楚,只好踱步缓行至他床前,倾身靠近问道。
被单被他不小心蹭落了,他抬手捏住散开的被角,往上拢了拢,而宋卿身上被被子掩盖住的信息素味,猛然间散发出来,随著被子的松动扑面而来。
坐在沙发上时,信息素味不甚明显,只是让他觉得舒服,可离近了才发现这清甜的信息素,犹如甘露施于沙漠中旅行数日,未曾进水的游人,沈屿观难以遏制地吸引过去,他的手轻轻捧住宋卿微凉的脸颊,垂头意欲一亲芳泽,动作间甚至在懊恼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过来。
“先生…”宋卿迷迷糊糊中看到沈屿观越来越近的脸,他无力地抬起手,按在沈屿观的胸前,迷惑不解地唤出声。
这嘶哑的轻唤仿若当头棒喝,瞬间把沈屿观敲回神了。
沈屿观脸色刹时变得难看无比,他蹙紧眉头,倒退三四步回到沙发边缘,逃离浓郁的信息素圈,直到周遭的信息素味淡了,他紧绷的胸膛才略微缓和下来。
不对,他的反应太奇怪了。
他竟然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宋卿,想把眼前的这个人融于骨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