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面朝一排排贴在墙壁上的写真海报,霍岚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直直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张脸究竟是何样子,他从来不在乎,更不会因为外界异样的眼光而做出丝毫改变,可如今,他却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霍岚清楚温玉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而他恰好给得起。
这个世上除了奶奶,没人在意霍岚是霍岚。
既然如此,为了温玉,他可以是裴泽,以他的模样靠近、接近,然后再用霍岚的身体去得到。
温玉拒绝得了任何人,绝没可能推得开“裴泽”。
哪怕明知是毒酒,也要饮来解渴。
霍岚回到窗前,歪头点一根烟,透过蜿蜒浮升的青缕盯着温玉的卧室。
他曾以为两楼之间的距离,是他对温玉感情的结局,没想到自出生起尝尽那么多苦楚,终于被老天眷顾了一次。
霍岚很清醒,知晓自己的行为称得上是愚蠢。
因为面相的自卑,他潜意识里认为此生不配拥有温玉,所以痛苦地隐忍别人得到和占有,远远地看着对方幸福便心满意足。
但眼下,霍岚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愚蠢又如何?只要能够拥有温玉。
半分钟后,他将烟头掐熄,伸手取来鼠标旁边的日记本,从中间翻开,拾起圆珠笔在新一页上写下一句话。
[温玉,我想像你当初拯救我一样,拯救你。]
四个月后——
温玉仰躺在沙发上,垂下的右手指间虚虚地夹着烟,左手慵懒地搭着沙发背,曲起一条腿,眼神被无尽的虚空填满。
电视机里播放着早间新闻,股民对裴翰威充满了同情,以至南荣集团股票大增,走势亦如当年裴泽母亲离世时的情形。
直播间画面随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一转,裴欣身穿黑色丧服,手持一把长柄黑伞,脸上揉着浅显的妆容,神色阴郁地立在裴泽的墓碑前。
裴家对裴泽出事的原因避而不谈,媒体第一时间拿到的通稿是裴欣亲笔撰写的,消息封锁严密,只有一名狗仔记者偷拍到裴翰威携家人现身陵园,为儿子简单举办了一场小型追悼会。
当烟卷在手中兀自燃尽时,温玉依然没有更换动作。
若是离近一些,能瞧清他下巴上冒出的微许青渣,皮肤颜色接近米黄,暗沉的双颊凹陷明显。
客厅落满温暖的光线,深秋的风袭上窗扇,帘子浮动的阴影在地面摇曳,待新闻结束,温玉迟缓地坐起身,将烟蒂扔进烟灰缸里。
弯腰拘一捧水把脸洗净,刮掉薄薄的一层胡渣,穿戴齐整衣服,温玉走回卧室拿起手机,点开苏延的微信。
-三家国内一线品牌的服装设计师想和《Nicole》合作,有意选你作为他们的模特,你接吗?
温玉停顿半刻,落下指尖回复。
-接。
爱心贺卡从床头柜上的诗集中展露一角,温玉摁灭屏幕,伸手将它抽出来,珍惜地打开,里面是三行俊雅清秀的字体:宝贝,当你听见风声,看见太阳,感受春暖,闻见花开,都是我在爱你。
温玉囚在床畔与立柜之间的夹角里,耷拉脑袋敛起神情,一动不动地静坐到正午,他无声地做着深呼吸,努力稀释弥散在胸口的疼痛,抬手抹掉满脸眼泪。
站在玄关处换好鞋,揣着钥匙迈出门外,温玉一路踩着台阶上行,转过五楼拐角,不甚清晰的视野中,有一扇已然生锈的破旧铁门。
走近后轻轻拉开,明晃晃的光线顺渐宽的门缝朝阴暗的楼道流淌,温玉往前一步踏进刺眼的阳光里,迎着微凉的秋风,裹紧身上的外套。
耳边是清晰的风声,温玉置身高处抬起头,太阳好似近在咫尺,院落中的桂花开了,他贪婪地闻着席卷而来的香气,慢慢朝天台的边缘移动。
飞机划过晴空,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迹,温玉眺望远方的天际线,闭合双眼,张开手臂拥抱风,感受着裴泽温柔缱绻的爱意。
若是能再见你一面,该有多好。
时间分秒流逝,四肢感觉到冷了,温玉抬眸,最后望一眼湛青色的天空,未来的日子只剩下煎熬,他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减缓心里的痛苦。
温玉疲惫地长舒一口气,落低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楼前的花坛边,随着视线一点点聚焦,他先是怔愣,再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心脏在胸腔内不住地剧烈跳动,四周所有声响霎时呼啸着撤离耳际——
他看见了“裴泽”。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长空》·完—
感谢阅读。
第29章
玻璃窗上漫起一片氤氲水雾,零星雪花飘散在模糊的视野里,窗台铺盖着一层白蒙蒙,温玉侧身斜倚着墙面,半张脸囿于阴影中,眼睑微阖,漫无目的地欣赏外面的景色。
手机“叮”响,他低头叼住指间的烟,滑屏查看,是霍岚。
-下来吧,我到宇辉大厦停车场了。
盯着这行字,温玉恍惚地回想起十一月初再次见到霍岚时的画面,神情复杂地闭了闭眼。
那一日,温玉仓惶地爬下天台,一步三阶,狂喜地冲出楼道,伴随心脏死而复生般猛烈地颤动,奔向花坛边朝他张开手臂的裴泽。
一头扎进温暖的拥抱里,温玉埋着脸失声痛哭,双臂在裴泽腰间逐寸收紧,力道发狠地宣泄这几天就快要崩溃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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